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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提要】:建構主義是國際政治理論中一支正在興起的力量。它對國際政治的基本概念進行了重新解讀,無政府狀態概念是其中的核心內容之一。建構主義認為無政府狀態并非像新現實主義所理解的那樣,只有一種邏輯,而是存在三種可能性,關鍵取決于行動者的實踐互動。由此,國際體系的結構具有了不同的內容,行動者和結構體現了一種新型關系。本文展示和梳理了建構主義對這一概念的再審視。
【關鍵詞】:無政府狀態新現實主義建構主義結構變化
無政府狀態是主流理論的核心假設,新現實主義和新自由主義對國家行為的分析都是建立在這一假設基礎上而展開的,而這種假設恰恰是作為主流理論的挑戰者建構主義所質疑的起點。建構主義的應有之義就是把主流理論認為理所當然的東西看成是不斷變化的,通過對國際體系結構的解構來建構新的國際體系結構觀。對主流理論的無政府狀態的假設給予最系統最深刻質疑的建構主義學者當屬溫特。1他為我們展示了無政府狀態的多種邏輯和國際體系變化的多彩畫面。
一、主流理論的無政府狀態假設
對于從事國際政治研究的人員來說,無政府狀態一詞無疑是國際政治理論的關鍵詞,被置于國際政治學的中心地位。新現實主義的代表人物華爾茲在《國際政治理論》一書中,通過國內與國際的比較,把無政府狀態作為國際體系結構的組成部分來分析國際政治的本質,認為國際政治的其他現象都是從這一特征中派生出來的。新自由主義的領軍人物基歐漢在《霸權之后》一書中,對合作的分析也是從無政府狀態的假設開始的,他要論證的是即使在一個沒有中央權威的自助體系中,各自追求自身利益最大化的行為體也可在霸權國并不存在的情況下,通過國際制度的安排,仍能夠建立起有效的合作。在阿特和杰維斯主編的《國際政治》這本論文集中,第一部分就從無政府狀態的意義、無政府狀態的擺脫和無政府狀態的緩解三個方面論述了無政府狀態的環境,他們認為,“無政府狀態代表了國際政治環境的持久概念和現象..是國際關系的基本事實,要處理無政府狀態的后果,或者改變它,就必須首先理解它。”2肯尼斯·奧耶(KennethOye)在其主編的《無政府狀態的合作》中,開門見山地指出:“由于沒有中央權威對主權利益的追求進行限制,國家處于永久的無政府狀態中,并且明確地把無政府狀態作為國際政治的中心條件,書中的作者都是以無政府狀態作為國際政治的中心背景條件來展開對合作的探討”3秦亞青教授對無政府狀態在理性主義學派中的意義作了簡明歸納:“首先是其本體論意義,即無政府性是國際政治的基本事實。既然是事實,就是客觀存在的東西,也就具有不以人的主觀意志為轉移的特性。只要國家體系存在,無政府性就是這個體系最顯著的特征。其次是方法論意義,即無政府性成為國際政治的第一重要假定。既然是假定,就是無需質疑即可以認為屬真的東西;既然是第一,就是最重要的假定。因此,幾乎所有國際關系的理論研究都以這個假定開始。如新現實主義從無政府性開始考慮生存的競爭,新自由主義則從無政府性開始討論為發展的合作。第三是學科意義。國際政治和國內政治這兩個政治學的基本次領域也是以這個基本假定分解的。這樣,無政府性就具有對國際政治定義的功能。”4
由此我們可以看到無政府狀態的假設在國際政治理論中的重要地位。它被查爾斯·利普森稱為國際關系的羅塞塔石碑。5無論是新自由主義還是新現實主義都是從這里開始他們的理論演繹。沒有人否認國際體系在某種程度上處于無政府狀態。這也是“新新綜合”的一個方面。但應該注意的是,國際關系理論對無政府狀態并沒有統一的定義。米爾納給我們提供了目前國際關系理論關于無政府狀態的兩種定義。6第一種定義是指缺少秩序,意味著混亂和無序。即霍布斯所描述的人反對人的自然狀態。這樣一種定義遭到了國際關系學者的廣泛質疑。英國學派的代表人物之一布爾則從國際社會的角度來理解現代國際體系的秩序,認為無政府狀態并不意味著沒有秩序。在國際社會中,廣泛地存在著各種規則和安排,如對使用武力的一定限制;對契約神圣性的尊重和對財產權保護的某些共同安排。“現代國際體系也是一種國際社會,至少在一定意義上說,國際社會一直是國際體系中起作用的因素之一。”7因而我們不能說無政府狀態就是霍布斯描繪的自然狀態,在《無政府狀態下的合作》一書中,作者們認識到:“國際社會雖然處在一種碎化狀態。但是,無政府狀態的世界政治并不意味著它完全缺少組織。在一些事務領域,存在對各個行為者之間的關系較為細致的安排,即使其它一些領域仍是松散的。”8在新現實主義理論中,雖然認為國際體系處在無政府狀態中,但同樣存在著秩序。這種秩序是和均勢聯系在一起的。均勢以兩種方式為體系提供秩序。一是通過力量的平衡來防止戰爭的發生,二是國家之間反復組織起來的均勢表明,在國際政治動蕩的背后存在著秩序。就像在一個完全自由競爭的市場中,無形之手支配市場一樣,國家的行為總是受國際體系結構的制約。無政府狀態的第二種定義是指缺少政府。這是大多數學者的看法。但由于國際關系學者對政府的理解不同,因而對無政府狀態的認識也存在一定的差異。華爾茲借用韋伯的觀點,把政府定義為擁有合法使用武力的壟斷權:“國內政治和國際政治的區別,不在于武力的使用,而在于兩者處理暴力的組織方式不同。一個有效力的政府,壟斷了對武力的合法使用。”9英國學派的學者則把政府與確保秩序的制度和法律而不是與武力聯系起來。馬丁·懷特指出:“無政府狀態具有將國際政治和一般政治相區別的特性。國際政治研究的前提假設是缺少政府體系,正如國內政治研究的前提是存在這樣的體系一樣。但大致的事實是,國內政治中追求權力的斗爭是在法律和制度的框架限制和支配下進行的;而在國際政治中,法律和制度是受追求權力的斗爭限制和支配的。”10奧耶認為國際體系缺少特定的政府功能,沒有一個凌駕于國家之上的中央權威去強制國家實施承諾或協定。這三種關于政府的觀點反映了不同派別的學者對無政府狀態的理解。盡管目前國際關系學界對這三種觀點存在著質疑和爭論,但基本上都同意無政府狀態是指國際關系中缺乏明顯的政府特征。11
新現實主義的華爾茲在《國際政治理論》中從國內和國際二分法的類比角度說明了國內政治體系和國際政治體系的區別,從中推導出無政府狀態的邏輯。主要區別表現在三個方面:121、國內政治體系的組成部分之間是上下級關系,某些部分有權指揮,其它部分要服從。國內體系是集中的和等級制的。國際政治體系的組成部分之間是同等關系。在形式上,每一個國家與其它所有國家都是平等的。國際政治體系是分散的和無政府狀態的。2、在國內,一個政府的武力是在權利和正義的名義下使用的。在國際上,國家則是為了保護自身和自己的利益使用武力。在國內,與權威的各種關系建立起來了。在國際上,產生的只是實力關系。3、國內政治是權威、行政和法律的王國。國際政治是權力、斗爭與和解的領域。國際領域顯然是政治領域。人們描繪出國家領域各種各樣的特征:等級的、縱向的、集中的、異質的、受領導的、由人設計出來的;人們把國際領域描繪為無政府的、橫向的、分散的、同質的、不受領導的和相互適應的。這種區別使國際政治體系成為一個獨立的領域。華爾茲從國際體系結構角度建立起屬于這一領域的理論,即新現實主義或結構現實主義的國際政治理論。按照華爾茲自己的說法,他雖然保留了現實政治的主要內容,但對現實主義有兩項重要修正:1、現實主義把國家的行為視為對權力的至死方休的追求,理性的政治家就是不斷地積累越來越多的權力。而新現實主義認為,權力是一種可能有用的手段,而不是目的。在重要關頭,國家最終所關心的并不是權力,而是安全。2、現實主義把因果關系看成是單向的,即主要從處于相互作用的個人和國家的單位(unit)層次上尋找原因,而新現實主義認為國家行為的后果是雙向產生的,既有單位層次的原因,也有結構層次的原因。而且結構層次的因素是單位層次因素發生作用的背景。國際體系的基本結構特征是無政府狀態,即不存在合法的集中控制力量。這種特征決定了國家必須時刻關心自己的生存與安全。而由于在國家之上沒有一個權威機構來保障自己的安全,所以在一個現實威脅隨處可見的世界中,國家不得不靠自身的力量來維護自己的安全。無政府狀態決定了國際體系是一個自助體系。在這種體系中,國家之間不可避免地出現安全困境,一方聊以自慰的源泉成為另一方為之憂慮的根源。國家不得不在對外政策中推行權力政治,以確保自己的安全。因此華爾茲從國際體系的無政府狀態推導出來的唯一邏輯就是自助,以及由此衍生出來的權力政治。轉二、建構主義對無政府狀態的再認識
自從華爾茲以簡約的科學研究方式建立起國際政治理論大廈后,在大約10年的時間里,這一理論雖然受到了不同的批評,但其核心假設和基本命題并沒有撼動,依然處于霸主地位。13但隨著冷戰的結束和國際政治理論的新思維的產生,主流理論的根基開始動搖。以溫特為代表的建構主義對無政府狀態的邏輯命題提出了大膽的質疑,要超越無政府的難題。14他認為無政府狀態并不一定只有一種特性:自助,而是存在自助和他助兩種特性。體系的性質到底是他助還是自助取決于體系中的行動者的身份。身份不同,體系的特性也不一樣。如果體系的成員之間是敵人,那么,行為體的存在和安全就會成為最重要的問題。彼此之間只能依靠自己的力量才能拯救自己。在這種情形下,體系的無政府狀態才表現為自助的性質。但是如果體系的成員之間是朋友,行為體就不會擔心對方對自己的安全造成威脅,反而會形成一種安全共同體。在這種情形下,體系的無政府狀態則表現為助他性。因此,在溫特看來,根本就不存在所謂的無政府邏輯。15國家的身份并不像華爾茲所假定的那樣,在互動之前,在形成國家體系之前就是考慮自我的,是追求自我利益的行為體。恰恰相反,國家的利己性并不是它的天生特征,而是在一種相互關系中產生的,由相對于他者的特殊身份建構而成的特征。盡管國家易于接受利己的身份,但是國家并非天生具有這種身份。國家的身份是在國家互動的過程中確立的。在互動的實踐過程中,行為體通過文化選擇的方式建立起主體間性的意義。不同的主體間性的意義造就了不同的體系特性。自助并不是無政府狀態的邏輯特性,而是一種制度,只是無政府狀態下國家認同結構中的一種而已。所以,國家體系的特性與無政府狀態沒有關系,換言之,從無政府狀態中并不能推導國際體系的特性就是自助。“無政府狀態是一個空的容器,沒有內在的意義。使無政府狀態產生意義的是居于其中的人以及他們之間的關系結構。”16如果我們接受了國際體系的特性既可以是自助也可是他助,無政府狀態并不一定導致自助的觀點,那么,國家和國家的關系就不一定陷入到安全的困境中。這樣,國家的行為并不一定就是不斷地追求權力政治。也就是說,華爾茲的權力政治是由無政府狀態決定的論點是有問題的。權力政治并不是自然賦予的,無法改變的行為。如果國際體系是自助的體系,那么,國家的對外行為就是追求權力政治,以確保自己的生存。如果國際體系是他助的體系,那么,國家的對外行為并不是權力政治的行為,不僅不會陷入安全兩難中,反而,還可以建立安全共同體。因此,權力政治是社會建構的產物,而不是國家行為的構成特征。溫特以第一次相遇的假定展示了權力政治的社會建構。假定自我和他者是兩個行為體,以前不存在互動的經歷,如果第一次相遇,是否像新現實主義所認為的那樣,對方是對自己的威脅,會發起對自己的攻擊。溫特認為并非如此。我們可能會保持高度警覺,但我們是發動攻擊還是保持警覺取決于對對方意圖的理解。如果他者發出的信號是威脅性的,自我經過接收,解讀和賦予意義后,也被理解為威脅,那么,威脅感就會產生;如果自我采取一種針對他者的威脅行為,那么,行為體通過不斷地再現他者和自我的威脅感,就會形成一個相對穩定的形式。這樣,安全困境就會孕育而生,并不斷地加以強化和依賴,權力政治就成為國家對外政策的出發點。如果他者發出的信號是友好的,自我經過認知的加工過程后,也把他者發出的信號理解為友好,那么,他者和自我對情景的定義就是友好的,而不是威脅。因此,第一次相遇并一定造就出一個安全的困境。他者和自我通過發出信號,解釋和反饋的過程完成了一次社會行為,并開始創立主體間性意義的過程。主體間性的意義賦予了行動者身份和利益。通過這種實踐活動,行動者在無政府狀態中,既可成為朋友,亦可成為敵人。因此權力政治是在行動者的實踐活動中建構起來的。
這樣,溫特就通過對華爾茲的無政府狀態的解構,破除了新現實主義所謂的無政府狀態的邏輯:自助和權力政治。“無政府狀態并不像現實主義所描述的那樣,它本身根本沒有什么邏輯可言;一切都要取決于國家之間共有的觀念結構。無政府狀態是國家造就的。”17沒有國家的實踐活動,就沒有國際結構,也就沒有無政府狀態的邏輯。自助和權力政治雖然在國際體系中不斷地表現出來,但它不是無政府狀態的必然結果,不是其內在的構成特性,而是行動者在互動的過程中建構起來的。因此,從無政府狀態中不能推導出自助和權力政治的體系特性。無政府狀態不過是一種形式,國家的鮮活互動創造了豐富的內容。從無政府狀態演繹出來的并非只有一種邏輯,而是存在多種邏輯。自助和權力政治只是其中的一種。溫特為我們刻畫了三種理想類型的無政府狀態,或者說三種無政府文化,即霍布斯文化、洛克文化和康德文化。不同的文化具有不同的邏輯。所謂文化就是社會共有知識。社會共有知識是個體之間共同的和相互關聯的知識。共有是指社會意義上的共有。共有可以是合作性質的,也可以是沖突性質的。互為敵人和互為朋友同樣是文化事實。18文化形式的一個關鍵方面是角色結構,即共有觀念是指這些觀念的行為體所具有的主體位置格局。無政府狀態的核心不過是一種主體位置。主體位置是由自我和他者的再現建構的,這種再現是對自我和他者作為以某些方式聯系在一起的特別類型施動者的再現,它又建構了獨特文化體系的邏輯和再造條件。角色結構不同,無政府狀態的文化也不一樣。在溫特看來,國際體系中存在三種角色結構:敵人、對手和朋友。敵人角色結構建構了霍布斯文化,對手角色結構建構了洛克文化,朋友角色結構建構了康德文化。無政府體系的結構和趨勢取決于三種角色中哪一種在體系中占主導地位。不同的無政府文化有不同的邏輯。
無政府狀態的霍布斯文化是敵人角色結構。它的核心內容是敵意。國家的相互角色定位是敵人。19敵人是由對他者的再現建構的,這種再現把他者表現為具有如下特征的行為體:1、不承認自我作為獨立的行為體存在的權利;2、不會自愿限制對自我使用暴力的程度。敵人的角色結構使國家的對外政策姿態和行為表現出以下的含義:1、國家往往會采取強烈的改變現狀的方式來對待敵人,即試圖摧毀或制服敵人。這并意味著國家的利益在于改變現狀。一個國家的利益可能是維持現狀,但是敵人的威脅可能迫使國家根據“不是殺人就是被殺”的原則,采取看起來好象是強烈的改變現狀的行為。2、決策往往在很大程度上不考慮未來前景,向最壞處做準備。3、相對軍事實力至關重要,實力是生存的關鍵因素。因為敵人一旦有著取勝的實力,就會發動進攻。要想和平,就需要準備戰爭。4、如果真正爆發戰爭,國家就會以敵人的方式來進行戰爭,就會無限制的使用暴力。如果戰爭沒有爆發,但是迫在眉睫,國家必須準備先發制人,尤其是當進攻性技術處于領先地位的情況下,這樣,可以避免敵人通過第一次打擊取得決定性的優勢。霍布斯無政府狀態的邏輯是“所有人反對所有人的戰爭”。在這種戰爭中,行為體的行為原則是不顧一切地保全生命。國際體系是真正的自助體系。在這種體系中,行為體不能求助于其它行為體,甚至不能采取最小的自我克制。生存完全依賴自己的力量。國家間的安全是一種高度競爭的零和游戲。在霍布斯的無政府文化中,產生了四種宏觀層次模式或趨勢。1、常年不斷的無限戰爭。這不是說國家總是處于戰爭狀態,而是說只要國家之間的相互集體再現是霍布斯式的,戰爭就會“在任何時候都可能發生”。2、消滅不適應的行為體。3、國家一旦強大到不至于被消滅的地步,就會制衡相互的權力。4、趨于把所有體系的成員全部拖入戰爭狀態,使中立和不結盟十分困難。霍布斯無政府狀態邏輯作為一種理想類型刻畫了一段國際關系歷史發展的特征。
第二種理想類型的文化是洛克文化。20洛克文化的角色結構是競爭,不是敵對。競爭對手像敵人一樣是通過對自我和他者涉及暴力行為的再現而建構的。但是,這樣的再現卻不像敵人角色的再現那樣具有威脅意義。競爭對手不像敵人,他們有相互行為的基礎,即對主權的承認,而不是消滅對方。但這種基礎并不排除使用暴力解決爭端。如果體系的角色結構是競爭對手,國家的對外政策行為至少有四種意義:1、無論國家之間有什么沖突,但主權作為一種國家共同享有的制度得到了普遍的遵守和維持。即國家不會試圖奪取相互的生命和自由。2、主權的存在使得安全變得不那么緊迫,絕對收益成為國家考慮的一個重要因素。當然這并不是說國家就不擔心安全問題,但這種擔心已經大為減弱。3、軍事實力的作用下降。雖然武力在解決爭端中仍發揮重要作用,但這種力量對對手和對敵人的意義是不同的。軍事實力不再主宰一切政策。4、如果爭端真正導致戰爭,競爭對手會限制自己的暴力行為,不以消滅對方為目的。戰爭被控制在一定的范圍內。在威斯特伐利亞體系中,這樣的限制表現為在正義戰爭理論和文明標準之中。這一體系界定了國家相互使用暴力的條件和程度。洛克文化的邏輯是生存和允許生存。在溫特看來,華爾茲所描述的無政府狀態實際上是一種洛克體系,而不是霍布斯體系。因為他對市場的借鑒,對均勢的強調,對現代國家低死亡率的認識,對國家尋求安全而不是尋求權力的假定等都是與一種相對自我約束性質的洛克文化聯系在一起。
康德文化則由朋友的角色結構決定,核心內容是友誼。21在這種角色結構中,國家期望相互遵守兩條基本規則:1、不使用戰爭和戰爭威脅方式解決爭端(非暴力規則);2、如果任何一方的安全受到第三方威脅,雙方將共同作戰(互助規則)。友誼的兩條規則產生康德文化的邏輯:大家為我,我為大家。多元安全共同體和集體安全就反映了這種邏輯。在多元安全共同體中(一種諸國家組成的體系),國家所持有的相互和平的共有知識使得戰爭不再被認為是解決爭端的合法手段,而是用其他的方式來解決爭端。雖然不能保證在共同體中不發生沖突,但是一旦發生沖突,成員會以談判、仲裁或訴諸法律等方式解決,即使戰爭的代價不大的時候也是如此。武力不是實現目的的合法手段。因此,軍事力量在安全共同體中所具有的意義與在競爭狀態下不同。對于競爭對手之間的爭端,軍事力量是決定結果的重要因素,對于朋友之間的沖突,其他種類的權力(如話語、制度、經濟)則可以成為更加重要的因素。在集體安全體系中,互助原則是其安全的基礎。當一個體系成員的安全由于侵略而受到威脅,其他體系的成員應該幫助這個成員,即使是他們自己的安全沒有受到威脅也要這樣做。集體安全和結盟不一樣,在表面上看來,它們都是以軍事力量來維護成員的安全,而實際上,兩者具有質的不同。在結盟關系中,國家從事集體行動是因為結盟中的國家自身都感受到了同樣的威脅,他們之間的合作是出于利己目的,一旦威脅不復存在,結盟就隨之解體。因此,結盟的動力來自外部的威脅之劍。集體安全不是與具體的威脅或具體的時間聯系在一起。成員之間的互助是因為他們認同自己屬于同一個安全單位,是一個團隊,與外在的壓力(如威脅)沒有多大關系。這樣,軍事力量對集體安全的成員與對結盟的成員是不一樣的。在結盟關系中,成員知道,一旦結盟瓦解,盟友的軍事力量反過來就會成為打擊自己的力量。在集體安全體系中,一國的軍事實力不僅不是對自己的潛在威脅,還是自己的安全財富。在這里個體與集體融為一體,自助也是他助。三、對結構變化的再解讀
當建構主義把無政府狀態理解為文化,是國家建構的時候,它所理解的結構變化就與新現實主義的結構變化大不相同。在新現實主義的結構中,主要由三個方面的因素組成:單元(國家)的排列原則、單元特征和權力分配。排列原則指結構中的因素是處于平等地位還是處于等級地位。在當今的國際體系中,國家具有主權平等的地位,因而其排列原則是無政府狀態;單元特性是指體系中的成員所具有的功能。在國家體系中,國家在功能上是相同的,即維護國內秩序和對外防御,國家的差異只是力量的不同,而不是功能的區別。權力分配是指物質力量在體系內的集中程度,即極的多寡。在這三個因素中,只要其中一個發生變化,體系的結構就發生變化。不過,新現實主義認為,無政府狀態是一個常量,這是國際政治的基本特征。單元的功能是相同的,可以不考慮。因此,只有權力分配這個變量影響了國際體系結構的變化。雖然權力分配是單元層次特征的集合,但它是結構體系的特性,其作用不可能還原為單位層次。至于與物質實力無關的其他國家特征如國家之間的關系是敵對還是友好都被排除在結構之外。因此,華爾茲的結構是權力分配,結構的變化是權力分配的變化,從一種權力分配形式轉變為另一種權力分配形式,即極的變化。國際體系往往是由一個在物質上屬于霸權國的大國所主導,大國的興衰決定了國際體系的演變。溫特認為,華爾茲的結構理論是一種結構物質主義理論。他定義的國際結構實際上恰恰不是國際結構。國際結構不是物質現象,而是觀念現象。國際體系的結構不是物質力量的分配而是知識的分配,是一種文化。因而,建構主義的國際體系結構的變化是指文化的變化或無政府狀態的變化,即行動者通過實踐活動創造出新的文化,從霍布斯的文化向洛克文化的轉變,從洛克文化向康德文化的轉變。值得注意的是,盡管建構主義的結構變化是可能的,但并不意味著其變化是容易的,因為文化是一種自我實現的預言,具有自加強的作用。一旦一種文化形成,行動者的身份就會被不斷的再現,從而使國際體系的結構被再生產出來。“國家越是像現實主義那樣思維,利己主義及其在體系層面的連帶結果——自助——就越會成為一個自我實現的預言。”22
因此,雖然建構主義和新現實主義都涉及到結構變化,但其內涵是不同的。新現實主義展示的結構變化是單元物質力量的分配變化,而國際社會的無政府狀態和國家的性質不會發生變化,國際政治的自助性質也就保持不變。沖突和戰爭是國際社會的固有現象和組成部分。建構主義呈現的結構變化是觀念分配的變化。雖然國際體系的無政府狀態在繼續,但每一次變化都使國際社會發生質的變化,使其更容易采取集體行動。國家不斷地使無政府狀態具有新的內容。無政府狀態和國家的性質在實踐活動中可以發生改變。物質力量變化的意義取決于國家處在何種文化狀態之中。這種對結構變化認識的差異使得建構主義認為的結構變化如封建體系到主權國家體系的轉化,冷戰的結束和歐洲聯盟的產生等在新現實主義看來都不是體系結構的變化,因為它們要么沒有改變權力分配狀況,要么沒有超越無政府狀態。
建構主義和新現實主義之所以會出現這種差異,源于對國際體系的本體論的理解。本體論指身份和利益是被看做需要社會因素支承的進程,還是被看做在某種意義上置身于社會時空范疇之外的固定客體。23新現實主義認為,行動者的身份和認同是不變的,與國家互動進程無關,由于新現實主義把行動者的互動層次看成單位層次,而不屬于國際體系的結構,因而國家的身份和利益被排除在結構之外,即外生于體系的結構。因此,結構對行動者的作用只是約束它的行為,而不是改變它的身份。結構一旦從行動者中脫離出來,就成為凌駕于行動者之上的力量,行動者不過是結構的木偶。所以,不管力量分配如何變化,行動者的自利性質不會變化。新現實主義的這種結構-行動觀類似于涂爾干的功能主義的觀點。24華爾茲的結構與行動者之間是一種因果關系,即從結構推導出行動者的行為。建構主義認為行動不斷地造就和再造自我和他者的概念,行動者的身份和利益不是外生于體系的過程之外,而是由體系的過程所支承。行動者的互動過程也是體系結構層次的內容(微觀結構),而不是屬于單元層次。當行動者的身份和利益在互動進程中發生變化的時候,宏觀上的結構(文化)就會產生變化,因為,結構變化是附著于身份變化。結構和行動者之間的關系就不只是結構對行動者的約束,而且還有使動的一面,即行動者和結構是相互建構的。這種結構-行動者觀點的社會學來源是吉登斯的結構化理論。
如果進一步追溯為什么新現實主義和建構主義對待身份和進程有不同理解,這種追問就變成了對國際政治的本體論思考:國際體系是什么構成的,結構是什么?新現實主義認為國際體系的結構是物質主義,權力和利益是由物質力量決定的,是一種物質事實,獨立于人的實踐活動。建構主義認為國際體系的結構是由共有觀念而不是物質力量決定的。有目的的行為體的身份和利益是由這些共有觀念建構而成的,而不是天然固有的。國家和國際體系是一種社會類別。它不僅僅是事物,而且還是進程。權力和利益之所以具有意義和作用,是觀念使然。單純的物質力量和利益不可能解釋國家之間的關系。
建構主義通過對無政府狀態的解析,使無政府狀態具有了新的內容。原來被認為是固定不變的,凌駕于行動者之上的物質結構大廈開始動搖。新現實主義所假定不變的東西——無政府狀態,恰恰成為質疑的對象,邏輯分析的起點。無政府狀態是國家建構的產物,它的后果是國家對它的理解。行動者的互動和實踐導致了不同的無政府狀態。自助和權力政治是行動者在社會互動過程中產生的,不是無政府狀態的必然結果,也不是行動者無法逃脫的命運。國際體系不僅僅是一種物質世界,更是一個社會世界。國際關系不過是社會關系的一個縮影。人與人在實踐中可以建立起不同的社會關系。“國家也是人”,同樣有人的愿望和信念。這種社會類別能夠進行反思式的再思考。這樣,新現實主義所缺乏的行動者的動因理論被建構主義帶回到國際體系中來。通過動因的內置,國際體系被激活,無政府狀態不再是國際體系的構成特征,而是社會特征。世界體系圖景不再是單調的,悲觀的,而是有多種可能性。新現實主義所描繪的國際體系只是國際體系歷史畫卷中的一個部分而已。國際體系的全景是霍布斯文化、洛克文化和康德文化的空間組合,在體系的時間變換中是上述三種文化的演進(一種趨勢)。注釋:1、奧納夫和克托齊威爾也對無政府狀態的概念進行過分析。這里主要以溫特的分析為主。秦亞青教授對溫特的無政府狀態(他用無政府性一詞)作了精彩的評述。見秦亞青:《國際體系的無政府性》,《美國研究》2001年第2期。本文的寫作受到了秦教授的諸多啟發。2、RobertJ.ArtandRobertJervised,."InternationalPolitics:Anarchy,Force,PoliticalEconomy,andDecisionMaking"Little,BrownandCompany,1985,secondedition.P73、轉引自海倫·米爾納:“國際關系中的無政府假設”,參見鮑德溫,《新現實主義和新自由主義》,肖歡容譯,浙江人民出版社2001年版,第145頁。4、秦亞青:“國際體系的無政府性”,見《美國研究》2001年第2期。5、參見鮑德溫,《新現實主義和新自由主義》,肖歡容譯,浙江人民出版社2001年版,第4頁。6、海倫·米爾納:“國際關系中的無政府假設”,參見鮑德溫,《新現實主義和新自由主義》,肖歡容譯,浙江人民出版社2001年版。7、RobertJ.ArtandRobertJervised,."InternationalPolitics:Anarchy,Force,PoliticalEconomy,andDecisionMaking"Little,BrownandCompany,1985,secondedition.P40。8、參見鮑德溫:《新現實主義和新自由主義》,肖歡容譯,浙江人民出版社2001年版,第147頁。9、華爾茲:《國際政治理論》,第122頁。10、轉引自鮑德溫:《新現實主義和新自由主義》,肖歡容譯,浙江人民出版社2001年版,第149頁。11、同上,第147頁。12、華爾茲:《國際政治理論》,第104頁和134頁。13、80年代的爭論主要是新新爭論,其他的理論也批評新現實主義,但影響不大,參見RobertO.Keohane,ed."Neorealismanditscritics",NewYork:ColumbiaUniversityPress,1986.鮑德溫:《新現實主義和新自由主義》,肖歡容譯,浙江人民出版社2001年版。14、參見Wendt,"Theagent-structureproblemininternationalrelationstheory",InternationalOrganization,Vol.41,1987,pp335-370."Anarchyiswhatthestatesmakeofit:Thesocialconstructionofpowerpolitics",InternationalOrganization,Vol.46,1992,pp391-425."SocialTheoryofInternationalPolitics",CambridgeUniversityPress,1999.如果說溫特在1987年的文章中抽象地探討了行動者-結構關系,那么,在1992年的文章中他則把1987年的基本觀點引申到了具體的國際關系理論中,提出了無政府狀態是國家對它的理解的論點。《國際政治的社會理論》進一步豐富了以上兩篇文章的論點,并把它們和諧地結合起來。15、溫特:《國際政治的社會理論》中譯本,第315頁。16、同上,第383頁。17、溫特:《國際政治的社會理論》,中文版序,第41頁。18、同上,第181頁。19、同上,第328-335頁。20、溫特:《國際政治的社會理論》,第350-370頁。21、同上,第370-383頁。22、溫特:《國際政治的社會理論》,第457頁。23、同上,第43頁。24、涂爾干認為社會現象是一種事物,這種事物是外在于個體的,它以特定的方式限制著個人的行為。通過對社會事實的客觀考察,我們可以從中理解行動者的行為,即從結構角度推導出行為體的行為。涂爾干的結構雖然是社會結構,與華爾茲的物質結構不同,但都強調結構外在于行動者或個體而存在,可以通過自然科學的方法進行客觀的研究,參見涂爾干:《社會學方法的規則》,胡偉譯,華夏出版社1998年版,華爾茲的《國際政治理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