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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發展性社會工作的緣起

這些國家中的社會福利計劃受到了持續的批評，被指責為消費了稀缺資源，屬于“非生產性”活動，這種活動損害了實現快速經濟成長這個壓倒一切的目標。為了回應這種批評，一些社會福利官員開始探索能為經濟發展做出貢獻的社會工作介入。西非的福利官員認識到，可以通過社區項目來滿足當地需要。他們提出，福利部門的治療性重點應當通過社區為本的介入來擴展，譬如識字教育，修建道路、橋梁和灌溉系統，促進小型的農業和畜牧業，開發手工藝和鄉村產業，建立社區衛生中心及學校等。這些努力對發展性社會工作的出現產生了決定性影響。誠如米奇利所言：當時西非的社會福利官員及社會工作者首先確認了與社會發展努力一致的社會工作形式。他們的努力為作為一種社會福利中新的和不同的取向奠定了基礎。聯合國等國際組織對于發展性社會工作在全球的擴展發揮了重要作用，它們提供技術咨詢和資金用來協助發展中國家的政府實施社會發展計劃，舉辦國際會議討論社會發展議題。尤其是1969年在紐約舉行的聯合國社會福利部長級會議。部長們討論了社會福利的不同功能，并且認識到，治療性服務在滿足社會需要和解決社會問題上扮演重要角色，同時也認識到，社會工作者向其提供服務的許多案主需要以長期津貼和支持形式的“維持”。然而，他們爭辯說，應當探索治療性、維持性和發展性介入之間的適當平衡，尤其是，社會福利服務應當為國家的發展做出貢獻。雖然社會發展文獻中很少提及此次會議，但它對過分強調治療性社會工作提出了質疑，并為發展性理念的擴展做出了貢獻。即使在西方發達國家，也開始嘗試推動社會工作中的發展取向。1970年代，美國的一個社會工作教育者小組開始推動社會發展取向，他們堅持認為，社會發展取向同樣適用于工業國家的需要。通過他們的努力，發展性取向盡管在社會工作圈內還未被廣泛采納，但卻已經獲得了更多的承認。學者們認為，把發展性觀點引入社會工作，可以有效地解決“扭曲發展”問題，改變社會工作不關注經濟的負面形象，為專業本身帶來積極回報。如果社會工作作為一個專業想繼續生存下去，它必須超越對治療性實踐的狹窄關注，并促進那些能為社會福祉做出積極貢獻的活動瑏瑡。莫里森（Morrison，J．D．）亦指出：隨著時間的發展，個人性的臨床工作至少在西方已經逐漸遮蔽了社會工作的其他部分，以致于社會工作愈來愈被完全看做是個人性的、治療性的工作。這限制了社會工作充分發揮潛能影響社會的空間和能力。社會工作，就目前的構成而言，過于狹隘，其必須更好地利用適合于它的理論和觀點。社會發展提供了一個實現社會工作更大平衡的機會瑏瑢。

二、發展性社會工作的特征

作為一種實踐取向，發展性社會工作不同于其他社會工作取向，具有自身的特征。早在1995年，米奇利即在《社會發展：社會福利中的發展性觀點》一書中，把發展性社會工作看作是發展性社會福利的傳遞系統，闡述了社會發展取向同社會慈善、（傳統）社會工作和社會行政等取向之間的差異。第一，與社會慈善及（傳統）社會工作不同，社會發展的重點并不是通過提供物品或服務，或者提供治療或康復來幫助個人，反之，它把焦點放在社區或社會，以及更廣泛的社會過程和結構上。第二，與社會慈善和（傳統）社會工作不同，社會發展取向是綜合性和普及性的，它不僅迎合窮人的需要，而且謀求提升整個人口的福祉。第三，與主要關心維持充分的福利水平的其他取向不同，社會發展是一個包括成長和改變的動態過程。通過積極地促進發展過程，超越了靜態的立場。第四，社會發展最明顯的特征，是其試圖把社會發展與經濟發展聯系起來的努力。正是把社會與經濟政策及方案整合起來以便促進人們福祉的嘗試，把社會發展與其他取向區分開來瑏瑣。雖然米奇利在這里分析的是社會發展同其他社會福利取向的差異，但在他心目中，社會發展同社會慈善、（傳統）社會工作和社會行政等取向一樣，都是促進社會福利的取向。把發展性觀點引入社會福利構成了發展性社會福利，發展性社會福利的傳遞則有賴于發展性社會工作。因此，他對發展性社會福利取向特征的闡述也同樣適用于發展性社會工作。隨著研究的深入，認識的深化，米奇利和康利（Conley，A．）在2010年出版的《社會工作和社會發展：發展性社會工作的理論與技巧》一書中，更加明確具體地討論了發展性社會工作的特征。第一，發展性社會工作的關鍵特征是把投資策略應用于專業實踐當中。發展性社會工作不僅強調案主的優勢和增權的重要性，而且要求社會工作者提供給服務對象能夠提升他們的能力和促進他們對社區生活及生產性經濟的參與的有形的社會投資。第二，發展性社會工作強調社區為本實踐介入的重要性。發展性實踐者相信，絕大部分社會工作案主可以在社區當中得到服務，盡管許多案主會面臨著挑戰，但他們能夠在社區中獨立生活。因此，發展性社會工作者避免使用那種把窮人與社區分割開來的院舍設施。第三，發展性社會工作是參與性的。代替那種刻畫了許多社會工作實踐的專業、專家取向的是，發展性社會工作強調案主參與和自決的重要性。采用發展性取向的實踐者，鼓勵和支持而不是限制案主提出解決方案。第四，發展性社會工作的另外一個特征是國際意識，因此，不同國家的創新被經常而審慎地加以調整以適合其他國家的實踐需要。第五，發展性社會工作委身于權利為本的取向和諸如民主參與及平均主義的社會正義等更廣泛的社會目標。發展性社會工作者與其他進步組織和團體聯合起來，利用他們的游說和倡導技巧，為實現這些理念作出貢獻瑏瑤。除米奇利和康利刻畫了發展性社會工作的特征外，莫里森（Morrison，J．D．）在“利用社會發展范式作為重新平衡社會工作專業的一個取向”一文中，也從九個方面比較了社會工作中社會發展取向和治療性社會工作之間的差異。在改變的范式方面，社會發展強調正常的成長、發展和預防，治療性社會工作強調個人的改變／社會服務系統的改變；在社會工作的形態方面，社會發展表現為小組工作俱樂部、階級、日間照顧、社區實踐，治療性社會工作表現為輔導、個案工作、心理治療、臨床社會工作、傳遞治療性服務的社區組織、小組工作處遇；在歷史上的社會工作計劃方面，社會發展體現為睦鄰組織運動、社區中心，治療性社會工作體現為慈善組織會社；在歷史上的社會工作領袖人物方面，社會發展是簡•亞當斯，治療性社會工作是瑪麗•里士滿；在理論淵源方面，社會發展源于約翰•杜威，治療性社會工作源于西格蒙德•弗洛伊德；在與歷史上的計劃類似的計劃方面，社會發展有基督教青年會、童子軍、性格陶冶，治療性社會工作有精神健康中心、公共援助；在目前的案例方面，社會發展有社區中心、社區學校、社區實踐、國際發展（美國國際開發署、美國援外合作組織、世界銀行、聯合國發展機構），治療性社會工作有家庭服務機構、精神健康中心、兒童福利；在倡導的議題方面，社會發展包括改善社會安全網、改善衛生服務、最低工資、工作崗位、消除貧窮、預防計劃，治療性社會工作包括改善社會服務、個人性社會服務的改變、更多的社會服務、更好的資助、更高的服務水平；在所強調的改變的層次方面，社會發展強調社會、社會系統、鄰里，治療性社會工作強調個人、社會服務系統的改變瑏瑥。

三、發展性社會工作的實踐策略

如前所述，發展性社會工作不同于諸如心理治療性臨床社會工作、院舍照顧、社區組織、立法倡導或政策實踐等其他社會工作取向。盡管發展性社會工作同這些社會工作形式也有許多共同之處，但并非各種形式的社會工作都有目的地使用社會投資的概念，或者充分強調經濟發展的需要瑏瑦。發展性社會工作主要關注改進生活在貧困與剝奪處境中的個人、家庭和社區的物質福祉（materialwell－being）。在解決這些問題時，發展性社會工作者大量使用可以具體提高生活水平的介入。這些介入是生產主義的（productivist），也就是說，它們能夠促進經濟參與，并提升收入和資產（assets）。在使用這些介入時，發展性社會工作者相信，經濟參與是增權的一個主要源泉。但這些策略并不是同更廣泛的社區為本的介入分開使用的，而是要求一種意在提高全體人口生活水平的促進整體發展過程的國家政策。這要求，經濟發展政策是以人為本的，也就是說，它們改善所有人的物質福祉。與此同時，社會發展政策積極為經濟成長做出貢獻。此外，發展性政策應當是可持續的，也就是說，它們保護環境并且確保自然資源不被消耗殆盡，而是仍然適合后代人使用。而且，這些原則同建立平等和公正社會的理念是一致的瑏瑧。目前，社會發展學者已經確認了能夠為改善物質福祉做出貢獻的大量發展性介入。這些介入的突出特征是，它們是社區為本的（community－based），發揮才能（utilizecapabilities），并促進增權（fosterempowerment）瑏瑨。大體上來講，發展性社會工作的實踐策略主要包括以下數種瑏瑩：第一，人力資本投資計劃（humancapitalinvestmentprograms）。雖然人力資本投資計劃主要關注反復灌輸人們有效參與生產性經濟所需要的知識和技巧，但它們也包括健康和營養方面的投資。通過促進經濟參與，這些計劃可以為消除貧困做出貢獻。人力資本是通過更廣泛的教育和健康照顧系統產生出來的；然而，它也得到了發展性社會工作者的促進。成人識字、崗位培訓、學前兒童照顧中心、婦女教育計劃等類似的項目，全都是與低收入社區中的社會發展介入相連的。貧困兒童學前中心的角色是發展性社會工作者的特殊興趣所在，這些中心在通過創建一種備選的社區為本的取向來重新配置傳統兒童發了服務方面發揮了重要作用。第二，就業和自主創業計劃（employmentandself－employmentprograms）。發展性社會工作也賦予了就業和自主創業計劃優先性地位。雖然雇傭就業可以產生收入和提高生活水平得到了廣泛承認，但就業活動在傳統性社會工作中一直未被重視，盡管包括殘疾人士、流浪兒童、失業青年等在內的許多社會工作案主迫切需要就業。從殘疾人庇護就業開始，就業活動和安置計劃逐年擴展，現在促進有特殊需要的案主在開放的勞動市場中就業。就業活動也被更廣泛地運用在接受長期社會救助津貼的案主身上。這些“從福利到工作”（welfaretowork）計劃提供崗位介紹和安置、培訓、支持，以鼓勵經濟參與。第三，微型企業和小額貸款計劃（micro－enterpriseandmicrocreditprograms）。更經常地使用微型企業和小額貸款計劃拓展了就業安置計劃。世界各地的許多非營利組織和政府現在支持這種類型的計劃，通過提供技術援助、補貼、信貸機會。菲律賓政府是微型企業的主要推動者，孟加拉共和國格萊珉銀行（Grameenbank）的活動使這個做法普及化了。一些國際組織也支持微型企業，甚至商業銀行也卷入其中。一般而言，它們會把貸款給予那些沒有擔保物以及幾乎沒有機會獲得傳統金融貸款的貧窮的個人和家庭。發展性社會工作廣泛使用微型企業，推動窮人和有特殊需要的人的經濟參與。第四，以津貼補助工資的投資或者頒布最低工資或生計工資標準計劃（investmentsthatsubsidizewagesormandatethepaymentofminimumorlivingwages）。以津貼補助工資的投資或者頒布最低工資或生計工資標準計劃，也促進參與生產性經濟。倘若工資太低不足以維持體面的生活水準，或者假如雇主無恥地剝削工人，那么就業很難成為一個消除貧窮的有效機制。雖然最低工資法要求雇主滿足規定的最低收入水平，但這個水平在許多國家經常會受到通貨膨脹的侵蝕。在美國，最低工資愈來愈多地被生計工資補充。第五，資產積累計劃（assetaccumulationprograms）。雖然社會福利政策和計劃一直主要關注維持收入，但資產積累的重要性也被認識到了，尤其是通過謝若登（Sherraden，M．）的著作。謝氏批評社會福利中傳統的消費取向，并為那種幫助低收入家庭積累財政資產的政策辯護。其最初提出的方案是在兒童出生時給予一個儲蓄賬戶，后來修正為面向所有低收入儲戶提供配對的儲蓄賬戶，即“個人發展賬戶”（IDAs）。第六，社會資本計劃（socialcapitalprograms）。社會資本的概念在過往10年間已經在社會科學和政策圈中普及化了，如今被廣泛地用作為社區建設的同義語。然而，在普特南（Putnam，R．D．）及同事最初的定義中，社會資本具有“經濟的”含義，并指出市民契約（civilengagement）同經濟發展正相關。自那時以來，發展性社會工作者已經認識到了一方面為社區組織和社區建設，另一方為當地經濟發展二者之前的聯系。如今，已經做出更多努力，把社區組織和經濟發展項目聯系起來，包括獲得信貸的機會、崗位開發、微型企業發展、資產建設。雖然社會工作歷史上一直關注組織、規劃和建設網絡，但現在更多的興趣是把這些傳統活動同經濟發展項目結合起來。第七，消除妨礙經濟參與的障礙并創造平等機會計劃（Theremovalofbarriersthatinhibiteconomicparticipationandcreateequalopportunitiesprograms）。發展性社會工作也強調消除妨礙經濟參與的障礙并創造平等機會。借助于對社會正義的實際承諾的反思并使用倡導，發展性社會工作向經濟參與的制度化障礙發起了挑戰，這些障礙包括建立在種族和民族、性別、國籍、失能、年齡和其他因素基礎上的歧視。倘若這些障礙不能消除，那么社會投資計劃將是無效的。此外，阻礙人們實現其目標的收入和財富不平等也需要加以解決。雖然教育機會尤其是高等教育機會均等已被承認了許多年，但在美國等國家，由于高等教育成本不斷攀高，這些機會已經消失了。第八，使用有成本效益的介入，以及能夠促進有效實踐的證據為本方法（theuseofcost－effectiveinterventionsandevidence－basedmethodologiesthatpromoteeffectivepractice）。發展性社會工作要求使用有成本效益的介入，以及能夠促進有效實踐的證據為本方法。社會工作以往不強調需要嚴謹的評估，以便確定其介入是否有效。人們通常假定，專業人員的判斷和專長是有效性的保證。這使得專業遭到批評：社會福利計劃是浪費，是出于政治原因引入的，有料想不到的負面后果。近來，對社會工作和社會福利介入進行系統評估的需求被認識到了，使用證據為本的介入也被更嚴謹地倡導了。由于發展性社會工作承諾使用那種對案主、社區和整個社會將產生積極回報的介入，所以迫切地需要去證明，專業實踐中的社會投資實際上實現了這個目標。

四、結語

發展性社會工作是社會工作實踐的一種新取向，其源于社會工作在西方國家形成年代的一些理念，實際產生于上世紀中期南半球發展中國家的社會工作實踐。如今，發展性社會工作不但在發展中國家得到了廣泛應用，而且在發達國家也引起了人們愈來愈多的關注。但與此同時，發展性社會工作的倡導者也注意到了對這個取向的一些批評。這些批評意見主要集中在兩個方面。首先，它們向社會發展理念的政治意義提出了質疑。政治左派認為，社會發展只是一個保證選民支持社會方案的權宜之計，而全然不顧社會里的貧窮與不平等所提出的根本性挑戰。政治右派則認為，社會發展是在選民拒絕以往失敗的福利國家主義時，使政府社會福利投入永久存在的一條秘密途徑的嘗試。還有一些人關注，社會發展取向會被那些倡導社會服務縮減的人所利用，并最終只能導致窮人要去尋找工作和自主創業的主張。這些批評擔心，強調經濟參與將會忽視許多福利接受者在獲得就業上面對的艱辛，并導致進一步的剝奪和忽視瑐瑠。其次，它們也向包含在社會發展取向中的某些哲學理念提出了挑戰。例如，社會發展學者強調進步尤其是物質進步，受到了持這種觀點的人的挑戰：不斷強調經濟發展將導致更多的環境破壞、更沒有頭腦的消費主義、及傳統文化價值的削弱。他們相信，經濟發展不應當與進步混為一談。實際上，他們爭辯說，經濟發展帶來的傷害要比好處更多。其他學者懷疑體現在社會發展中的社會進步概念。他們指責社會發展學者是天真的烏托邦。在暴力、民族沖突、不平等和種族主義充斥在人類社會中時，社會進步是一個幻想。只有解決了這些基本議題，談論透過社會發展的社會進步才是現實的。后現代主義學者也提出了類似的觀點，他們堅持認為，在一個以個人主義、地方主義和民族主義為特征的日益分割的世界里，社會轉變是根本不可能的。包含在社會發展思考中的對大規模規劃的描述，在后現代時代是無法運行的。瑐瑡盡管有這些批評意見，但不可否認的是，發展性社會工作是社會工作實踐的一種新取向。其強調社會投資、社區為本、參與和自決、權利為本、社會正義、國際意識等，并提出了實施發展性社會工作的實踐策略。這對于扭轉或平衡一直以來以治療性社會工作取向為主流的社會工作具有重要意義；在我國五位一體建設過程中，也不失為社會建設和適度普惠型社會福利及其傳遞系統建構的一條可供選擇的路徑。發展性社會工作除把社會投資應用于社會工作專業實踐中外，還強調以提升整個人口的福祉為宗旨，不但關注城市人口，也關注農村人群，是對以往城市為本的、治療性社會工作取向瑐瑢的有力挑戰。我國地域遼闊，農村人口眾多，同城市相比，農村人口更需要社會工作服務。發展性社會工作為發展我國農村社會工作也提供一條可供選擇的路徑。事實上，近年來我國已經有些社會工作機構開展了以生計為導向的發展性社會工作服務。

作者：馬鳳芝單位：北京大學社會學系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