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本站為你精心整理了海德格爾愛情和寫作范文,希望能為你的創作提供參考價值,我們的客服老師可以幫助你提供個性化的參考范文,歡迎咨詢。
案:深諳愛情的法國小說家巴爾扎克說:“真正偉大的愛情就像文學杰作一樣不同尋常。”二十世紀九十年代以來,德國著名思想家漢娜·阿倫特與她的老師馬丁·海德格爾的戀情開始為中國人所關注。從現有的資料看,這兩位持不同觀念的思想者之間保持終生的獨特愛情,牽涉到哲學、政治、種族等諸多方面。人們納悶:愛,何以有如此巨大的能量,竟使一個思想者包容并且原諒與愛截然相反的性格與行為?單世聯先生從寫作的意義上撰寫這兩位思想者的傳奇故事,對愛情與寫作的深刻關系作了探討,同時也擴展人們對寫作行為的理解。
幾十年來,阿倫特與海德格爾的婚外戀、師生戀不僅是人們熱衷談論的話題,更是人們難以理解的情感。成熟的思想家海德格爾對少女阿倫特的愛是極度自私的,并且有“始亂終棄”的行跡,但阿倫特始終愛著她的老師和第一位情人,即使她成為了著名的思想家并且有了心心相印寬容大度的丈夫之后,她仍然主動上門再續友情,并且不顧思想觀念上的根本性差異而為他辯護。無論我們怎樣想象愛情的力量和思想家的寬容,都會為阿倫特的“丟份”和“屈辱”黯然神傷且憤憤不平。他們的傳奇故事是對人類理智的挑戰,我們無法用談論“男女緋聞”的常人思路和語言來敘述他們。可以肯定的是,他們的情感遭遇與他們的寫作是息息相關、密不可分的。
因文生愛,因愛生文婚外戀、師生戀或者初戀持續終生等等都并不罕見,海德格爾與阿倫特的故事之所以如此引人關注,在于他們水火不容的思想立場,在于大智大勇的阿倫特在感情上始終處于18歲的少女狀態。
1924年的深秋,在德國馬堡大學海德格爾副教授的班上,出現了一位短頭發、大眼睛的猶太少女阿倫特。他35歲,她18歲。他后來告訴她:從在教室里見到她的最初一刻,他就愛上了她。
他怎能不愛她。花季的少女,因為經常穿一身精美雅致的綠色服裝而被同學們稱為“一片綠”。她儀容中的異國情調和眼睛里誘人的力量,使面對她的人擔心被這股力量所淹沒而再也浮不上來;自幼受到的良好教養使她周身都散發出一種混合著自知、自信和羞怯的“魔力”,讓窮鄉僻壤長大的土包子海德格爾獲得了一種全新的體驗。
她無法拒絕他。他是大學世界里神秘的明星,是一位站在時代的巨輪指揮塔上的艦隊司令,在指揮著隨時面臨冰山威脅的巨型船隊;是一位思想的“秘密王國”的國王,正要領導一場思想的革命。男性和大師的魅力,使他有意識地與青年男女們保持距離時,更增加了神秘性和令人敬畏的力量。
1925年2月初,海德格爾把阿倫特請到自己的辦公室。這是一個陰沉的雨天,她進來了,脫下雨衣,取下深深遮住面孔的帽子,流露出的是與往常不同的羞怯和靦腆,連嗓音也不那么明亮清脆。海德格爾就哲學、宗教、家庭、社會、興趣、愛好等問題,和她進行了提問式的交談。她似乎是靠著呼吸才飄出幾乎聽不到的“是”與“不是”。老師發現了她靈魂和精神的極高素質,她也體驗到老師那不可抗拒的巫師般的魔力。
幾天后,他以“親愛的阿倫特小姐”抬頭,寫下了一篇充滿激情的散文體書信,她對此回報了一種受寵若驚的敏感。四天以后,在收到了以“親愛的漢娜”抬頭的第二封信后,她做出了心靈的回應。很快,位于大學附近一座閣樓上的阿倫特寢室里,這對師生開始讓愛的欲火熊熊燃燒起來。
聲望冉冉上升的海德格爾看重已有的家庭和事業,看重同事和學生對他的恭維與頌揚,他也不想開罪于小城的保守習俗和泡沫人物的流言飛語。他始終掌握著他們關系的主動權,以不斷變化的方法和手段控制著阿倫特,他送詩寫信、山盟海誓、出謀劃策、關切保護,與此同時混合著愛意細膩的感情與精神導師的優越。他為他們的交往制定了詳細的規則:頻繁的書信是用密碼寫成的;幽會的時間按分來計算;暗號更是挖空心思想出來的——開幾下燈為無人,開幾下燈為有人;敞開的窗表示有機會,打開的門表示有危險。有一年之久,阿倫特心甘情愿地、隨叫隨到地做他的紅顏知己,完全聽從他的安排,沒有抱怨,沒有要求。他是她的一切:情人、朋友、兄弟、父親。她只有使出渾身的解數聽從他、配合他、幫助他,為的是“使我對你的愛不至給你帶來比現在更多的困難”。
沒有不散的情人,即使是非常人的非常之愛。三年后的1928年6月,海德格爾的《存在與時間》出版,弗萊堡大學聘請他為正教授,他不愿因“作風問題”而貽誤似錦的前程。海德格爾曾把《存在與時間》的寫作歸功于阿倫特的激情,而這本書帶來的成功也終結了他與阿倫特的戀情。寫作是第一位的,他不會把阿倫特的愛置于他的寫作生涯和世俗成功之上。他以一封信打發了她。
阿倫特只能在如潮的激動中咀嚼苦果。“不再愛你,我沒有再活下去的權利”,“假如上帝恩準,讓我們來世再相愛吧”。阿倫特的朋友向她推薦了19世紀德國最杰出的女性拉赫爾(1771—1833)的書信集。這位女性在經歷了兩次愛情挫折之后,并沒有在毀滅感和孤獨感中瘋狂,也沒有一忘了之,而是在失望和痛苦之后沿著自己的生活軌跡繼續前行,因為任何經歷都是有意義的,拉赫爾從此變得更加堅強勇敢,她不但重建了自己的生活,而且成為了當時柏林知識界的中心。阿倫特從拉赫爾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進而搜集了拉赫爾的全部作品,因愛生文,寫出了《拉赫爾·瓦倫:一位德國猶太婦女的故事》傳記著作,從中寄托了自我拯救的追求:認識痛苦,并鼓起勇氣超越它。
德國文化歷來有失戀而后寫作的傳統,歌德、海涅的許多水晶般的詩句都是“痛苦斷念”的結晶。阿倫特不是詩人,她不能把一腔幽情傾吐出來,她的理性也使她清楚地認識到,他們之間根本不是通常的男歡女愛,而是精神上的血脈相連。阿倫特堅信,除了她本人以外,海德格爾不可能與任何人共享精神生活,哪怕他本人否認這一點。所以,一本傳記不可能結束這一段戀情,寫作可以寄托、轉移阿倫特的少女之愛,卻不能終止、放棄這愛。
因為愛,所以忍
阿倫特不顧一切地修補海德格爾自我糟踏了的形象,視他的作品完美無缺;海德格爾只把阿倫特當作小學生,嫉妒她的出名,一代大哲其實小氣。
在納粹妖氛彌漫歐洲的悲慘時日,阿倫特在流亡中痛定思痛,反省德國事件,批判極權體制,成為民主政治的發言人。海德格爾卻因其存在哲學的觀點和自私的秉性與納粹合作,參與了文明人類的最大罪惡。
歲月無情,政治無情,惟有人有情。1950年1月,名揚歐洲的阿倫特首次回到令她傷心的德國弗萊堡,他們在旅館中相見了。雖然此時的海德格爾猶如一條失魂落魄的狗,但阿倫特仍然激動不已:“當服務員說出你的名字時,當時好像時間突然停止不動了。”
時間確實沒有動——歲月與艱難,戰爭與政治,對于他們曾有的戀情,對于他們的愛,統統是沒有力量的。因為那段“政治失節”,海德格爾差不多是坐在懺悔席上向阿倫特敘說自己內心的委屈、苦惱,阿倫特終于得到了她需要的東西:海格德爾對她的需要。從這一天起,阿倫特再次為了他沒有什么不愿意做,而海德格爾仍然自私霸道。與其思想家的重要地位相映成趣的是,他習慣背后搞小動作,逞霸弄權,對他的導師胡塞爾、朋友雅斯貝斯、學生鮑姆加登等都相當冷酷,對他的情人阿倫特以及另一位猶太女人布洛希曼更是從來就沒有什么紳士風度。本性難移,經歷了滄桑的阿倫特仍然能夠理解,誰叫他是那么重要的思想者呢?但現在橫亙在他們中間的,主要不是他的個性作風,而是政治分歧。阿倫特是猶太人,流亡期間她理所當然地把投靠納粹的所有人包括他列入對她加以迫害的行列中。她曾努力使自己對海德格爾進行清算,但她的思想理念一旦觸碰到海德格爾這個具體人的時候,似乎就不再有效了。她的愛超越了對他的恨,她的強烈感情消融了這塊巨大的冰磚,她的心智世界包容了這個政治敵人。她仍然視他為智慧與靈感的化身。她寬宥了他的一切行徑,沒有改變對他的刻骨深情,一直到死,她都忍不住一種要見海德格爾的強烈沖動。
時光又不是毫無意義的。如果說阿倫特在20年代中期的愛推動了海德格爾進入智慧高峰完成《存在與時間》的話,那么50年代后她的愛則幫助他走出了政治陰影,重新進入思考和寫作的狀態;如果說早期的愛主要出自一位少女對一位大師的崇拜的話,那么50年代她的愛則更多出于對一位處于困境中的大師的幫助。這時他們的愛仍然不平等,但這不平等至少部分源自阿倫特把愛護海德格爾視為自己的責任。她意識到他對世界的價值,她意識到一個思想的寫作者不應被政治錯誤所壓垮,應該在錯誤面前重新挺立起來,全身心地投入寫作。從1952年開始,阿倫特把自己想象為一個“更好的海德格爾”的守護天使,向整個世界修復海德格爾自己為自己所玷污的形象:她推動雅斯貝斯與他和好;她為出版他著作的美國版四處奔波;她親自到耶魯大學講授他的哲學思想;她為他的一切行為辯護;她幫助他拍賣《存在與時間》的手稿……1969年,阿倫特以一篇《海德格爾80壽辰》的文章為他祝壽,在充滿愛意之中以詩意的語言淡化了海德格爾的思想錯誤。“沖擊著海德格爾思想的那股風暴,就像千年之后仍在柏拉圖的作品中刮出來的風暴一樣,并不是起于這個世紀。這風暴起于遠古,它留下的完美無缺,像一切完美的東西一樣,它又歸于遠古之中去。”
海德格爾是阿倫特后期生活的主要內容之一,但他卻從未留心這個愛他的女人所寫的一切,包括那些其思想意義比他的著作更為重要的作品,更沒有想到會從她那里學到什么。在海德格爾的心目中,阿倫特是永遠離不開他的小學生,他需要的是阿倫特對他的依賴,而且不能比她18歲時差上毫厘。阿倫特不得不假裝自己永遠是一個小學生,她準備不承認自己的思想與成就,以此來保全海德格爾對她的愛。1955年,《極權主義的起源》出版,震動了整個歐洲,阿倫特卻惴惴不安,她害怕他受不了。海德格爾也真的受不了,他不能容忍自己的學生——一個在學問上永遠離不開他的女人,成為德國的名人。1960年阿倫特《人的條件》的德文版問世,她小心謹慎地寫信告訴海德格爾,這本書與“馬堡那段日子有關”,但她沒有把這本書題獻給他。她傷感而誠摯,海德格爾卻一腔憤怒:阿倫特不是雙目仰視聆聽他的教導而是獨立思考寫作已是不恭,不把自己的書題獻給他就更是傲慢。所以他不但拒不回信,而且背后唆使另一學者拒絕與阿倫特見面。阿倫特幽幽地抱怨:“我知道,我的作品的出版,我的名字的見報等等,都讓他受不了。我一直瞞著他,假裝書啊、名聲啊等都不存在……我還假裝什么都不會,連三都數不到,除非事關他的作品的翻譯……我如果能數到三了甚至數到四了,他是會很高興的。但是,突然,我懶得再編謊話了,于是挨了他當頭一棒。”
生氣勃勃的阿倫特有時也確實為自己無法抵御海德格爾的魅力而沮喪,但挨了幾棒之后,她還是沒有能掉頭而去。令她欣慰的也許是,后期的相愛對雙方的寫作都是有益的,20世紀的思想星空因之而更為深邃闊大。
原諒,不僅是因為愛
在局外人看來,海德格爾無論如何不夠情人,而阿倫特其實是不值得。但阿倫特有自己的理由,她說:原諒是人與人之間共處的條件之一。
阿倫特的丈夫布呂歇爾說過:“我很難想象,如果讓漢娜去無條件地服從另外一個人,那對她將意味著什么?”是的,我們很難想象一位高度理性、獨立堅強的阿倫特無條件服從海德格爾時,這究竟意味著什么,但每一個熱愛阿倫特文字的人都不難為她在私情上的愚蠢怯懦而拍案。阿倫特是對責任、罪惡之類有深刻見解的思想家,但在揭發極權體制、拯救猶太遺產的同時,阿倫特卻始終護衛著海德格爾,不是一般地基于人情的寬宥,也不是相信天才在政治上有豁免權,而是無視事實地為之辯護,寬大無邊地為之呵護。我們除了佩服海德格爾有魅力讓這么一個優秀的女得如此昏天黑地、失去理智外,不得不懸想:在多大程度上,愛可以包容與愛相反的性格與行為?
心靈世界永遠不可能暢達,甚至當事人自己也不能說有清晰的自我意識。我們驚訝于阿倫特對海德格爾的愛與原諒,也向往著阿倫特卓越的精神境界:她有心胸來包容一個人的巨大過失,她有力量來原諒一個人的極度自私,條件只有一個:她愛他。
但原諒不僅僅是情人之間的關系準則,也是人與人之間共處的條件之一。
這對非凡的情侶面對的是20世紀“西方的沒落”。在充滿危機感的時代,海德格爾意欲重新喚醒生命中不屈不撓的力量,《存在與時間》的主題之一就是“決斷”。生命的盡頭是死亡,死亡是個人性的,所以生命的真實性包含著確認死亡是生命的基本前提,并且面對它。這無疑是令人恐懼的,逃避這一恐懼是人的自然本能。海德格爾無情地揭露了現代人沒有勇氣面對空虛的種種逃避方式,在他看來,社會的公眾性使一切都昏暗不清,人生此在被“眾人”所統治,喪失了原始的純粹性。結果人人是人,卻無人是他自己。海德格爾的發現有其真理性,但摒棄了“眾人”和社會性,真實的存在就只剩下孤獨的自我。阿倫特在她的寫作中卻扭轉了海德格爾以個體性與社會公眾性對抗的觀點,她說:人不是一個孤獨的神,而是與自己的同類生活在一個大家的世界上,“人生在世”意味著:我們在世界中存在,我們與許多和我們不一樣的人共享這一個世界,這是一個人類能夠共同塑造的世界。只有嚴肅認真地對待這種多元性經驗的人,才可能生活在世,多元性是“人的條件”。
在《人的條件》中,阿倫特認為如果我們想在一個世界中相遇,甚至想取得一致時,我們就會從經驗中感到,我們是從不同的開端開始,并在與自己完全不同的終點結束。民主就是承認起點的不一致性,又愿意討論如何重新開始我們共處一起的生活問題。重新開始是有條件的,其中之一就是“原諒”。原因很簡單,我們在行為、活動、商談時,我們就啟動了一個我們無法負責的過程,我們置入世界之中的事物,總是有過失的,這是不可回逆的。要醫治這種不可回逆性,人就要有能力原諒。通過原諒,可以把人類從某種過失——在無知情況下所做的某種過失——中解脫出來,使生命的延續成為可能。只有不斷地從其所作所為的束縛中互相解脫,人們才能保留自己的自由;也只有通過樂意轉變其思想并重新開始,人們才配獲得開創新的生活的權利。
很難說《人的條件》就是阿倫特對自己情感的說明;也很難說阿倫特是基于民主的某種理想來建立她對海德格爾的態度。但如果承認阿倫特情與理兼勝的秉性,而“情”的那一面又是說不清道不明的話,我們就只能從她陳述的“理”的這一方面來理解她對海德格爾的愛——一種無原則的“原諒”,盡管這樣的理解是不夠的。因為這種“原諒”有著理智的成分,所以阿倫特既能在愛情中失去自我,又能擁有真正的自我。少女時代告別海德格爾之后,她建立了自己的學術思想和情感世界;卓然成家之后,她仍然能延續青春時的激情,強烈而且深刻。
貧乏的與豐饒的
在生命的最后幾年,阿倫特每年都來看望他,這使海德格爾越來越真切地感激她的理解和關懷。1970年以后,風燭殘年的海德格爾終于在他的書信中流露出一絲情人間應有的溫情和體貼。1975年12月,阿倫特逝世;5個月后,海德格爾逝世。
是阿倫特的愛,是她的勇敢接受,在前期激活了海德格爾的思想與寫作的靈感;也是阿倫特的愛,她的寬宏大量,在后期拯救了海德格爾這個人,所以阿倫特所奉獻的一切是有價值、有意義的;而精明狡獪的海德格爾除了“騙取”阿倫特的芳心之外,卻沒有從她的著作中學到可以幫助他重新認識民主的東西,盡管這并不妨礙他在哲學上的成就。
海德格爾獲得了阿倫特豐饒的愛,這是海德格爾的幸運,但他又誤用了和辜負了這個幸運;阿倫特接受并且原諒了這一巨大的不平等的愛,這是她的命運,但她掌握了并且塑造了這個命運。于是,在這場發生在“貧乏時代”的非凡愛情中,阿倫特是豐饒的,海德格爾卻是貧乏的。參考資料:
《海德格爾傳》,薩弗蘭斯基著、靳希平譯,商務印書館,1999年。
《人的條件》,阿倫特著、竺乾威等譯,上海人民出版社,1999年。
《充滿激情的思索:漢娜·阿倫特》,孫愛玲著,貴州人民出版社,1999年。
《阿倫特與海德格爾》,愛丁格著、戴晴譯,春風文藝出版社,2000年。
《阿倫特傳》,普林茨著、焦洱譯,中國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1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