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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田給我第一印象是不太像日本人,還有他名字里有個親切的“中”字,莫名地對他有一絲說不出的好感。相視一笑,我們用日語談古論今。雖說在國內(nèi)學(xué)過4年的日語,但大都是“啞巴日語”,很少真刀真槍的日語對話。在談到宮廷文化時,中田說,中國的皇心智不健康……
不知為什么,我感到不舒服,進而生氣地反駁。人就這么奇怪,一到國外,愛國激情就上來了,明明他說的也對,但在那個國度,那種場合,我受不了!中田看出我有點“受傷”,趕緊賠不是,還站起來鞠躬。為了緩和氣氛,他突然問大家:為什么日本天皇只是第二把手?
我想,他是想說天皇的“壞話”來抵消剛才對中國皇帝的“毀謗”吧!在座的各國學(xué)生沒有一個人能說出正確答案,中田討好地沖我一笑,繪聲繪色地說:每當(dāng)慶典或祝賀時,日本人最早是高呼“奉賀”(hoga)的,如果連呼的話,很容易聽成“阿呆”(aho),這是對天皇的大不敬。后來就改成“萬歲”。第一句“萬歲”是在1889年2月11日對著明治天皇喊的。那一天是頒布明治憲法的日子,明治天皇坐著6匹白馬拉的禮車游行,接受萬民歡呼。官員擔(dān)心馬兒聽不慣“萬歲”會驚嚇亂闖,于是事先對著6匹馬高呼“萬歲”,讓它們聽?wèi)T后才放行。所以說,明治天皇是日本繼馬兒之后,第二個被喊“萬歲”的,自然也說明,天皇至多只算“老二”。
大家都笑了,我也笑了,特別痛快。為了表示友好和善意,吃午餐的時候,中田一直陪在我左右,之后,還開車送我回宿舍。他說,“你很有個性,我喜歡你生氣的模樣,真好看,我喜歡冷艷的美,如雪中的梅。”
我故作生氣給他看,其實,心里有點喜歡他了。仔細多看幾眼,天哪,他竟然還有點像劉德華!車經(jīng)過那條櫻花繽紛的古街,莫名地有一絲惆悵涌上心頭。
鞋子還沒脫,我就沖進臥室,拿起鏡子看看臉紅了沒有。我有一種預(yù)感:莫非愛上他了?要不為什么臉會發(fā)燒?為什么心跳不止?不是說不喜歡日本男人嗎?怎么才來不到半個月,就遭遇了激情。
接下來的日子,就是風(fēng)花雪月的戀愛。我一直相信自己的第一感覺,在他陪我上街買一件精致的日本掛飾時,中田還不忘給他母親買一串佛珠。從這個細節(jié)里,我想,一個孝順的男兒,一般不會壞到哪里。
對于日本的“兔子窩”,我很不習(xí)慣,在國內(nèi)住慣了大房子,睡慣了大床,而日本的什么東西都顯小,什么地方都顯窄,中田載我去兜風(fēng)時,我最常看到的交通標(biāo)語是:“狹窄的日本,你急忙忙的,要往何處?”每當(dāng)我大聲朗讀這段標(biāo)語時,中田都斬釘截鐵地回答說:去中國!然后是伸出一只手理了理我的長發(fā),表示結(jié)婚后,去中國定居。他喜歡中國的博大與寬廣。每當(dāng)他牙牙學(xué)語地背誦中國的詩歌時,往往最可愛,比如他會把“風(fēng)吹草低見牛羊”背成“風(fēng)吹草低見群狼”……
不久,我們同居了。過去聽人家說,去日本人家做客,要“脫褲子”;經(jīng)中田一解釋,才知是“脫鞋”,因褲子與靴子同音。第一次去見準(zhǔn)婆、準(zhǔn)叔叔、準(zhǔn)姑姑等一大批人,心里七上八下的,本想穿兩條褲子準(zhǔn)備去“脫”,現(xiàn)在不用了,已是初夏,便穿著一條長裙去,干脆不穿襪子……
剛進中田家的門,他家里的人都齊刷刷地鞠躬,十分有禮客氣。脫鞋踏上榻榻米之際,突然我聽見準(zhǔn)婆婆“呵”了一聲,臉色大變。中田突然發(fā)現(xiàn)了什么不對,拉著我的手就往里間跑,問他發(fā)生了什么事,他說:“你怎么不穿襪子?不穿襪子,在日本就等于不穿褲子!”原來事情有這么嚴重,還好準(zhǔn)姑姑及時送了一雙長統(tǒng)襪子進來,總算讓準(zhǔn)婆婆的臉雨過天晴,因為這一天,她還組織好幾個老小姐來參觀考察她未來的中國新娘。
由于中田家的“日本間”太小,我們決定去租住“愛情旅館”。對此,準(zhǔn)婆婆很不高興。一次,我的室友去外地,中田便住在我的宿舍里,當(dāng)天晚上,中田媽媽追上來了,大力敲門,我以為是什么推銷商,便沒好氣地不應(yīng)一聲地推開門,這下可好,門扇重重地打在準(zhǔn)婆婆臉上,她倒在地上,大罵我,我忍著,不斷致歉,可她還罵罵咧咧的,我便回了一句:“又不是我的錯,日本門為什么要這么做?”因為日本人的大門,都是向外開的。
一聽我的辯解,中田媽更來勁了,罵我還敢嫌日本的門,言外之意是,“中國門”那么好,為什么不呆在中國?
從那以后,我?guī)缀鯖]去中田家。但這不影響到我們的熱戀。中田說,再等兩年他碩士學(xué)位拿到了,就跟我去中國發(fā)展。今年春天,我突然胃出血,是中田抱著我上車并送到醫(yī)院。在急救室里,中田向醫(yī)生建議,自己是O型血,可以捐獻。
可就在這一夜,事情發(fā)生了改變,中田發(fā)現(xiàn)了我的血型是A型。不知什么時候起,越來越多的日本人奉行“血型決定人的性格與命運”的信條,血型不但主導(dǎo)著日本人的就業(yè),一日三餐等,更是年輕人的愛情通行證,而A型女孩正是日本男人所歧視的。
他漸漸疏遠了我。終于有一天,我接到了一束玫瑰、一封信,一張愛情死亡通知單……我呆呆地跌坐在榻榻米上,我不明白,血型難道比愛情更重要?
在一個月白風(fēng)清之夜,我想割腕自殺,正在這時,接到弟弟從中國福州老家打來的電話:“姐,我想送女友一束鮮花,該送幾朵好?”這是弟弟興奮的聲音,他很快樂,因為愛。
我說:花是朝生暮死的,不要送花!
放下電話,才后悔不該給無邪的弟弟說那種話,于是重撥家里電話,說,送九朵最好。我也似乎想開了:愛并沒有錯。沒有錯,為什么要死?
這樣想著,便不再恨中田。不愛也許有他的理由,雖然他迷信,他怯弱。
在離開日本的路上,我看見兩個日本老太太相互鞠躬相送,她們點了五六次頭仍不肯罷休,熙來攘往的車站里,居然也讓出這么一點的空間,讓她們可以相互表示敬意與親密。她們進行得井井有序,在狹窄的空間里也沒有看到相互沾到一些衣邊。
我不禁為之淺淺一笑。
我是個情緒化的人,因而寫寫情緒化的文字,因為現(xiàn)在懶散的像只貓,又因為我經(jīng)歷了失去。
一個人不能喪失記憶,也就是不能回憶,所有回憶像流水般地流啊流,然后在低洼處不小心積了一潭水。下雨天,雨絲微微觸動每個水分子。每個下雨天我躲在角落里獨自在拼湊自己的記憶碎片,它們永遠成不了一個花瓶,偶爾還劃傷我的手,有時候我吮著血液傻咧地在笑,這一切看起來那么柔弱。哭多了只好笑笑。笑多了就不覺得痛了。
二
SUSAN:
你到日本了嗎?你為什么不讓我送送你,是害怕我們都無法承受這早已整備受傷的心一切都崩潰嗎?
那天我在飛機場里奔跑,尋找你的身影,昏天暗地的。我在原地一圈一圈地轉(zhuǎn)動,天空圍著我轉(zhuǎn)。我恐懼的望著這些空虛的一切,這一切不堪入目,我不能哭泣,只是感到害怕。你早就說過你要去日本的,你是個倔強的女孩,你說過的事就一定會辦到的。我從來沒有懷疑過你的能力,你永遠是個驕傲的公主,公主她自己的美麗的衣裳,愛自己的肌膚,愛自己的一切,愛著自己。你不會讓自己受傷,受傷的人是可恥的。那天你去競選班長,你站在講臺上對大家說:“我想當(dāng)班長,我認為在這個班我是最有能力當(dāng)班長的。”班主任被你的話說得一愣一愣的,全班發(fā)出嗤鼻聲。我被你的自信震撼著一只能愣著看著你的眼睛發(fā)呆。你還是把自己的話說完,眼神一向是那么堅定。我一直看著你的眼睛,躲在教室的最后角落。你朝這別看,我害怕著低下了頭。我在看王文華的《61*57》:“61和57永遠無法相乘出一個偶數(shù),卻曾經(jīng)相加出一種幸福。”哪天你得到了兩票,一票是你自己,另一票是我。你不會知道是我。你不會注意到我。你是天使。我是平凡的螞蟻。一只落單的螞蟻。
你知道嗎?我是從那天開始喜歡你的。我始終認為你是個天使,流著白色的血液長著白色羽毛的天使,白色的光環(huán)是屬于你的。SUSAN,這個名字很適合你,SUSAN有雙神給的舞鞋……
SUSAN,我家的小雛菊開了,一個個像小雪球。它們嬌小而又清澈,是你喜歡的話。你把它送給我的那天下著雨,雨下得很大,你穿著小黃色雨衣在我家樓下叫我。你在雨中捧著一盆花,SUSAN你當(dāng)時的樣子真像個女人,又執(zhí)著又笨。我把你領(lǐng)回家,你的頭發(fā)濕漉漉地緊貼在臉上,撐著大大的眼睛,抿著小嘴。你知道嗎你當(dāng)時的魅力能迷到一頭大象。下這么大的雨跑到我家就是為了送我一盆花。你說:“這是我最愛最愛的花,你不好好待待它我饒不了你!”我在一旁傻笑。我當(dāng)時真想說:我待它就像待你一樣。可沒說出口。你總喜歡“踐踏”我的房間,你說你愛死我的房間了,我問為什么?你說因為有一面很大很大的墻,什么東西都沒有,雪白雪白的。你說你家有只很大很大的床,你還說你什么都不要,可要不床帶走。那天我們約定,我把滿墻思念給你你就把床搬到我家給我睡等我睡厭了再仍到垃圾筒什么都不留好象真的失去一樣。
那天雨一直下沒停。嘩啦啦,嘩啦啦。
三
路宇:
我想了許多之后我決定一個人悄悄地離開,隨著人流默默地消失,因為我害怕離開這個城市的最后一個印象是你然后讓我在日本看到每個身影都以為是你。路宇,我真的很害怕失去,每一場失去都是自己情感的離別。那天在飛機起飛的那一刻我看到了你,你在喘氣,張大嘴大叫,我知道你在叫我。我當(dāng)時在哭,一直哭,最后到日本。
你知道日本的空氣多么讓讓人窒息嗎?我從下飛機的那一刻起不喜歡這個城市,可我的欲望驅(qū)動我讓我在這里行走,也許真的讓我很快樂,一切流質(zhì)迷使了我假愛之名的快樂。我在名古屋很偏僻的地方找到了一個長滿櫻花的地方,那里空氣很好,有很多很和諧的老人,他們從第一天開始歡迎我的到來。有個懂茶道的老人用英語告訴我再過幾天櫻花就要下落了,我趕上了日本最美的時刻。是嗎?櫻花下落真的很美嗎?像雪一樣美嗎?像我的雛菊一樣美嗎?那小小的雛是不喜歡陽光的,它一見到陽光就消融,它有雪的性格。路宇,你說過要帶我去看“五月雪”的,你一直不肯告訴我“五月雪”到底是什么。你總是神秘地告訴我五月會下雪的,人永遠不能放棄信仰。五月,五月真的會下雪嗎?你從來沒有騙過我,我相信你。
我知道我是個不合群的人,我也并不想當(dāng)什么班長,那天只是為了滿足我父母的一個心愿,他們要我去競爭班長,好好表現(xiàn)自己。他們都為有我這么一個寶貝女兒感到驕傲。所以我也從來沒有想過讓自己受傷。宇,你是唯一讓我心疼的人,你不要讓我受傷好嗎?其實我害怕受傷的,受傷了讓我畏懼這世界的一切。
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漸漸開始接受陽光了,你知道我一直懼怕熾熱的陽光的,它總是烙傷我的臉,刺痛我的眼睛,讓我全身都感到難受。可這里的陽光很溫和。你說你喜歡黑暗,因為夜里有很涼很涼的風(fēng),風(fēng)很大可以感覺到飛翔。你一直想飛翔,帶我一起去飛可以嗎?我們一起去飛。你做什么事都帶上我可以嗎?
四
SUSAN:
小雛菊真的很像雪。我不會讓它消融的。
我開始在我的房間那面雪白的墻寫思念了,每寫一筆都想著你的臉:
“今天我又想SUSAN了,我想念她的發(fā)香……”……
只有我的房間是屬于我的,我一直都習(xí)慣 在有星星的夜晚靜靜地躲在窗前的角落里。你跟我說夜里不睡覺是長不高的,你知道嗎?那個角落可以看見天上的星星。我愛這些會眨眼的精靈 其實我到現(xiàn)在還不知道北極星的位置,只是愛看它們,好像它們在看我。那天在學(xué)校草地上你告訴我過北極星并不孤單,它還有十字星為它做伴。
SUSAN你在那邊還能買到王菲的CD嗎?我在音像超市看到一張她的CD,封面只有她魑魅的臉。你一直喜歡著王菲,你說其實一切都為了愛,人們說她看破紅塵,其實她是最看不破紅塵的,是她看透了吧!我把那張CD封面寄給你。我也愛王菲的眼睛,魅艷。
還記得我們是怎么認識的嗎?那天我們?nèi)ヒ患視辏患蚁裉瞥臉堑姆孔印隂]有店名,只有“猶抱琵琶半遮面”女子的畫像。我一直家書店買書,這里有我想要的書。我在尋找王文華的《蛋白質(zhì)女孩》,是因為《61*57》。那天我們是同一時刻發(fā)現(xiàn)那本書的。我把它讓給你,你說讓我先買,我說我可以等沒關(guān)系的。你說你看了再給我。恩!
我一直以為會尋找一個“蛋白質(zhì)女孩”。其實一切都只是以為。
SUSAN我給你講一個螢火蟲的故事:
在很久很久以前,有兩只會飛的小蟲,它們彼此愛著對方,它們的愛讓它們一直在黑夜里飛啊飛。突然有一天它們失去了對方。于是它們彼此都在尋找對方。在烈日下,在漆黑的夜里,它們一刻也不停息,因為它們知道自己永遠也離不開對方。為了更方便地尋找,在黑夜里它們的身體發(fā)出微弱的光,一閃一閃的。再后來它們在黑夜里發(fā)現(xiàn)了彼此微弱的光芒。一閃一閃的。這是它們愛的光芒,一閃一閃的。
五
路宇:
依然記得你那犯傻的表白:“如果我說我喜歡你你喜歡我或者不喜歡我都說我喜歡你可以嗎?”我接受你是因為你的手心會出汗。用心說話的人才會出汗。你的手掌有個緋紅的胎記,像朵桃花。你說你命中會犯桃花。
后來,我知道你一直會出汗,緊張時會出更多的汗。我牽著你的手總是感到很溫暖,一直都是我主動去牽你的手,每次都是濕濕的,像眼淚一樣會流。我們一起最多的也只是牽手,你說你喜歡我纖細的手指,然后一直看,看了很久。
高三我去了H城,距離讓你慌張,每個星期我們只能在休息通一次電話,聊到了手機沒電再約定下次通話的具體時間最后說晚安掛電話。每次晚安都已經(jīng)到天亮。我會蒙頭就睡,一直睡到天黑。你說我是一只夜貓,黑白不分。我喜歡黑暗。我在夜里會喝很多的咖啡,我的血液里都是咖啡的香味。我知道你喜歡喝紅茶,每天喝很多很多,跟我咖啡一樣。我曾經(jīng)在H城學(xué)會寫日記了,記很多亂七八糟的東西,然后在你給我打電話的時候我把我寫的東西全都告訴你。后來我真的會細心地觀察自己的生活。
像現(xiàn)在我一個人住在日本,住在有櫻花的地方。這幾天生活清晰了很多,我在學(xué)日語,跟老人家學(xué)茶道,他說喝茶要用心,要全身心的投入,沒有雜念。三月了,櫻花已經(jīng)開了,粉紅的一片,很美。前幾天,老人家來敲我的門告訴我櫻花已經(jīng)開始下落了,今天是個好天氣要我和他一起去看櫻花。我接受了他的友好,帶上草席和他一起坐在櫻花樹下等待美麗時刻的到來。老人說這里的櫻花是日本最早開始下落的,也是最每的。一陣風(fēng)吹過,櫻花大片大片地在飛翔,真美。沒多久,風(fēng)停了,櫻花樹也只剩下小綠葉。一切都很短暫,很吝嗇。
我在等待你說的五月雪,你一定要到我去看。
六
SUSAN:
希望你在日本一切都好。不知道日本有沒有小吃街。你喜歡吃,一天吃個不停,日本的料理你還吃的習(xí)慣嗎?你最愛吃烤番薯了,日本有嗎?以前你總要拉我陪你從街頭開始吃吃到街尾的那個烤番薯攤子買兩個滾燙的番薯要我刨開,然后拿著一路吃回家。你大口大口地吃卻一個勁地吐舌頭叫燙。我的指甲都刨黑了,不過不能剪掉還要留著為你刨番薯。吃完番薯我會在你臉畫大花貓跟年你說以后少吃點容易發(fā)福的。你說是我要少吃點,你才不會發(fā)肥呢,肥了也有人要。說實話你有怎么吃也吃不胖的身材讓全班女生又羨慕又嫉妒。
想著這一切,我去尋找五月雪,我深信我們的城市會有五月雪的。五月雪很美,甚至讓我不能呼吸……真的不能呼吸……很累
七
路宇:
JAY的人氣旺到了日本,我在街上能聽到他的歌。你說你喜歡他的歌是因為你聽了都會想到流淚。我聽王菲的歌一向很平靜,你曾經(jīng)看著JAY和王菲的照片突然告訴我,他們的眼睛很像,執(zhí)著,透徹,其實蒼茫,游離地望著這個世界,一切為了愛。
你害怕紅色,你說紅色讓你想到血液,想到死,所以你總是穿白色干凈T恤,干凈的像個小生。可你喜歡打籃球,你告訴我小時候看到籃球就抱著不肯放下。會說話后就要大人們把球往天上扔,扔的很高,由一個大球變成一個小球,小球遮掩了太陽,然后又小球又變成大球。你要大人們一直這樣向上拋,你會一直仰著頭看,停止了你就會哭。孩子。
路宇你還記得那個BAKER嗎?那個“愛情面包師”。他會慢慢烤制愛情,每個女孩都會被他神魂顛倒。我曾經(jīng)差點屈服于他,當(dāng)他搭著我的肩我沒有反抗被你你看到時你沖過來朝他臉上重重地一拳,后來,后來一切都不順了,一切都打破了和諧。路宇,你為什么一直都不提起這件事,一切都是我的錯。你知道嗎?在你前面我并不是什么驕傲的公主,所有的防備都失效。路宇,對不起!
八
路宇:
五月了,沒有你的文字。你恨我了嗎?也許是郵局的問題吧!
路宇,五月了,到五月了,你要帶我去看五月雪的。可我在日本。
日本有很多推銷員,他們忙碌地去按每戶人家的門鈴,他們真的很有勇氣,甚至連我住的偏僻地方都不放過。他們很有禮貌地不住點頭,我也耐心地聽他們講完他們的話,然后禮貌的拒絕。前天有個來推銷香水的帶眼鏡中年男子,他向我介紹很多很便宜的香水,我注意上了一款用黑色玻璃瓶裝的香水,他告訴我這款香水叫毒藥,可以送給自己最心愛的人,表示你已經(jīng)送上你的愛情毒藥了。如果男的愛給心愛的女子的話,那么那女子應(yīng)該嫁給他。路宇,你會送給我毒藥嗎?
昨天跟那個老人家閑談。老人他其實會中文,他說他曾經(jīng)愛上了一個中國姑娘可不能娶她,他答應(yīng)她會在五月油桐花下落的時候來接她,可后來她死了。她還告訴他一個苦瓜的故事:
苦瓜本來是不苦的,可它愛上了白色的油桐花。五月,白色的油桐花下落,她看著他們飛舞的離逝哭了,她淚流滿面讓她變苦了,然后就變成了現(xiàn)在的樣子,外表凝結(jié)著淚,內(nèi)心是苦的……
油桐花。五月。我問老人家知道五月雪嗎?他告訴我油桐花也叫五月雪。可日本沒有。路宇,我知道了,五月雪就是油桐花,一定是,你一定要帶我去看。明年,我一定要回來。
九
路宇:為什么不給我寫信。我給你打電話了,打了很多。你就你喜歡寫信的,喜歡用文字,你的語言表達能力一向有限,說話時看起來總是那么緊張,所以你習(xí)慣寫啊寫的。你把你的思念寫滿墻了?嗎我會回來的,會很快回來的。這也是我在日本的最后一封信了。收到信你就會看到我了吧。我要回來照顧我的小雛菊,還要看五月雪。
前幾天,我去名古屋的一個寺院,一個很清凈的寺院。大清早,和尚們在念經(jīng),他們信仰觀音。我在觀音前祈禱一切都能夠平安。可她的眼睛一直閉著。
今天仔細看了自己的臉,白皙了很多。很久沒注意過自己了。白皙了很多。我開始喜歡自己的臉了。今天沒有下雨。我把“毒藥”噴滿屋都是,拉開窗簾,陽光透過窗戶充滿整個屋子裹縛我整個身子。一切好象都很美好。我跟老人說我要回中國,我已經(jīng)把心準(zhǔn)備好了。老人家送給我兩個青瓷杯給我?guī)Щ刂袊鴮W(xué)著去喝茶。你等我回來。明天我就去訂飛機票。你一定要等我。
十
SUSAN下了飛機。是她熟悉的機場,她害怕高度,一直害怕去很高的地方,她感覺她自己就像要這樣摔下去不讓人徹底感覺飛翔的快樂就在地面上支離破碎了。她真的害怕死亡。
SUASN坐車到路宇家,連行李都沒放下。在車上SUSAN想到自己急著回來就忘了給路宇帶禮物,也許SUSAN就是給路宇最好的禮物了。車開不進了,SUSAN拉著行李很快地向路宇家走去,一直走。路邊梧桐樹葉下落了,一陣風(fēng)就開始瘋狂了。一個個沒落的生命開始狂舞。樹葉的生命就是竭盡全力地去追求然后逝去飄然而落,不安慰人們的一點遺憾。SUSAN看完了正個生命的盛宴,時間過得太慢,于是又加快了腳步。SUSAN來到她曾經(jīng)站在雨里捧著小雛菊喊著路宇的地方用盡全力喊:“路宇,我回來了。”沒有回應(yīng)。也許SUSAN奔波累了沒力氣發(fā)出更大的聲音,也許路宇真的沒有聽見,他不在家里吧。于是她坐在他家門口的石階等他,一直等。想著很多,想著這些年來發(fā)生的一切,瞬間的一切。在自己的手心里匆匆地飄散,飄啊飄啊。接著認為自己靜下來心里像小雛菊那樣能夠幸福得不要碰到陽光,有人給她澆水,有人呵護她……
一個路過的鄰居大媽問我:“姑娘,你在等誰啊?”SUSAN抬頭看著她的臉,認為真的很像她的媽媽:“大媽我在等路宇,他還沒有回家。”“你是他什么人啊?”SUSAN看到她說話的樣子眼角有皺紋突然像到她母親也正在老去。“我是他朋友,剛從國外回來。他上哪去了?”“你還不知道嗎?他已經(jīng)死了。”大媽告訴SUSAN,“都快一個月了,煤氣中毒……在晚上……多好的一個孩子。”“他父母從外地趕回來。”“還說要找一個叫SUSAN的女孩子”
SUSAN跑下樓,眼淚濺出所有的痛。
路宇父母是做生意的。路宇一直是一個住。他有錢,可得不到愛。他父母把路宇的房間留給我。他們告訴SUSAN,路宇死的時候正給她寫信。
路宇寫了滿墻的思念,最后一條是:“SUSAN,我餓了,今天我要做你教我做的荷包蛋,你說放上幾片花瓣會很香,很好吃,我記住了。我在小雛菊上摘了一朵,我想它都會原諒我的,你也會。等你回來我做給你吃,不會讓你丟臉的的。好了,開工了。”
十一
“你喜歡什么花?路宇。”
“我喜歡小蝴蝶花。”
“為什么?”
“我喜歡她只有兩瓣,一瓣和另一半永遠在一起。”
十二
當(dāng)崇宗醒來時,他已經(jīng)記不得自己昨天晚上是怎么挺過去的了。
原本,在日常中,應(yīng)是熱熱鬧鬧,在輕松的聊天氛圍中度過的上杉家晚飯時間,昨天晚上沒有半個人說話。
雪乃姐面無表情,上杉唯一臉嚴肅,上杉有希只是一只無辜的蘿莉,上杉田野戰(zhàn)戰(zhàn)兢兢。
死寂的晚飯,死寂的餐桌是多么可怕。
然后,昨夜悄無聲息地結(jié)束了。但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我是不是應(yīng)該去認一下錯比較好?
崇宗猶豫著。
可是我到底做錯了什么啊?我明明什么都沒做啊!
崇宗困惑著。
雖然我在學(xué)妹家過夜了,但我什么都沒做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想不通啊!
是的,女人心,是連科學(xué)家都望而卻步的領(lǐng)域。相比可以調(diào)查實體的絕對領(lǐng)域,這片領(lǐng)域深奧得不允許雄性人類踏足。
難道只能交給萬能的時間來解決嗎?但心結(jié)擺在那始終是……
崇宗揣著一顆不安的心去洗漱,然后,理所當(dāng)然的在廊道上遇上了雪乃姐。
這把他嚇得差點就把揣著的心給弄掉在地上。
“早、早安,雪乃姐。”
雪乃姐并沒有立刻回答,而是盯著崇宗看了半晌。
“早。”
總算是開口和我說話了……
僅此一句,然后就什么都沒了,雪乃姐與崇宗擦身而過。
但始終還是不正常啊……
“雪乃姐,等一下。”
“怎么了?”
“我是不是應(yīng)該道歉比較好?”
“你說呢?”
“可我不知道我做錯了什么。”
“你覺得呢?”
不行,太被動了,這完全就沒辦法解決問題。
“對不起雪乃姐,我不知道我做錯了什么,但是請原諒我!”
“……”鞠躬道歉完的崇宗,等了幾秒才小心翼翼地抬起頭,卻發(fā)現(xiàn)雪乃姐拿著手機對著自己。
“雪乃姐?”
“嗯。”
“你這是在做什么?”
“錄音。”
“錄音?”
“錄音。”
沒再理會崇宗,雪乃姐朝屋里喊了一聲“田野~”,不到三秒鐘,上杉田野就出現(xiàn)在她眼前。
雪乃姐把手機塞到上杉田野耳邊,播放了一次錄音,內(nèi)容是她剛才和崇宗的對話。
“怎么樣,我說了是M體質(zhì)吧。”
“唔――”上杉田野耐人尋味地看了崇宗一眼,隨后朝雪乃姐點點頭。
“所以打賭是我贏咯,說好的事情不能賴賬哦。”
“今晚你做飯,明晚你做飯,這個禮拜都是你做飯哦。”
“是是是。”
“噢呀~老公你最好了!啾~”
之后的劇情又進入了夫妻恩愛模式,崇宗以呆滯的表情在旁邊看了好久,才回過神來。
等、等一下,這什么跟什么啊?
難道不是在生我的氣嗎?
只是單純地在戲弄我?
原來是這么回事……
確實,如果上杉夫婦之間私下打賭的話,只要雪乃姐擺出一張臭臉,這個家里任誰都不敢說話……
“抱歉呢小宗宗,為了打賭的事情欺負了你一下下。”雪乃姐笑著向崇宗賠罪。
“不過,你是不是做賊心虛了呢?”
“才沒那回事!”崇宗在一瞬間看到了雪乃姐可怕的奸笑。
難道她知道了什么?!
不……沒可能的,這種事本來就不存在,何來察覺。
到底有沒有心虛,只有崇宗自己才知道。
到底有沒有做什么“壞事”,也只有崇宗自己才知道。
悲傷不能過長,高興不能太早。
吃完早餐后,崇宗在出門去學(xué)校時才明白這個真理。雪乃姐是沒在生氣,但有人是確確實實在生氣,而且他昨天就知道了,卻給忘了。
崇宗和上杉唯一起去上學(xué)的路上,兩人間一句話都沒說成――更為確切地說,崇宗說了不少,但上杉唯一句都沒理他。
相當(dāng)艱難地跋涉到教室里,崇宗總算是在自己的座位上找到了小小的避風(fēng)港。
至于昨天那封情書的事情,他一個字都沒敢提。
他知道如果隨意向上杉唯道歉的話,必然會遭致可怕的不可挽回的讓他痛不欲生的結(jié)果。
于是他只能觀望觀望再觀望。但,時逢禍水季,縱使撐傘亦有狂風(fēng)。
當(dāng)崇宗看到二年級C班的班長出現(xiàn)在自班門口時,連想死的心情都有了。
他拿課本擋住臉,盯著空無一物的課桌死命看,假若目光具有殺傷力,那么課桌的貞潔已然危在旦夕。
這還真是充滿殺傷力的目光。總之,不要是找我的就好!
“請問,上杉學(xué)長在嗎?”
“哦,就坐在那。”
“謝謝。”
“不客氣。”
崇宗聽到了他最不想聽到的對話。
腳步聲筆直朝他而來。
“上杉學(xué)長,請問現(xiàn)在有空嗎?”
哇,這人是誰啊,怎么這么有禮貌,難道她是披著伊藤友乃表象的外星人!
崇宗隔著書本瞄了一眼,這個女生表面上看起來很像伊藤友乃,但這樣的談吐絕對不是她!
“呃,請問你是哪位?”他試著裝傻。
“二年級C班的班長,伊藤友乃。”
“初……”崇宗本想繼續(xù)裝傻說“初次見面”,但被伊藤友乃可怕的眼神給逼退了。
“那么,請問您現(xiàn)在有空嗎,上杉學(xué)長?”
“有啊,怎么了?”崇宗裝著淡定地回答。
“請跟我過來一下,有些話想跟你說。”
“哦。”崇宗就這么簡單被一個學(xué)妹從班里帶出去了。
他很清楚,他能明顯感覺到,身后有無數(shù)視線盯著自己。
其中,以上杉唯的視線最為強烈。
到底是怎么了我的生活,怎么自事件解決后,身邊就老有層出不斷的女生!
但是……
崇宗很清楚伊藤友乃,這個二年級的班長,新弓道社(同好會)的社長(會長),是絕不可能做出把學(xué)長叫出去“告白”這種事情的。
然后,他們到了一個偏僻的沒什么人的角落。
“好了,這里沒人了,有什么事嗎?”
“什么叫這里沒人了,又不是因為班里有人才把你叫出來的。”伊藤友乃顯得不太高興,略為囂張的語氣,已然是平常的那個伊藤友乃了。
“真是的,你別想什么亂七八糟的事,我警告你哦。”
“什么叫亂七八糟的事?”崇宗漸漸愛上了這種使壞的裝傻。
“你!”伊藤友乃的小拳頭握得緊緊,舉起來,什么都做不了,又放下。
“別看我這么光明磊落的樣子,其實我很記仇的!”
“所以呢?”
看著崇宗一副不痛不癢的樣子,伊藤友乃被氣得簡直想要在原地打滾。
不過……被氣得想要在原地打滾,是怎么個氣法?
“算了,不跟你說了,每次都會變成這樣。”
“咳!咳咳!咳咳咳!”
伊藤友乃裝腔作勢地咳嗽了一下,兩下,三下。
“叫你出來是有正事要說的。”
“哦……”
“弓道社,我是說原本的那個,近期將有一次外出集訓(xùn)。”
“所以?”
“集訓(xùn)地點還沒定,但應(yīng)該是海外的某個國家。”
“哦……但這和我們有什么關(guān)系?”
“唯前輩通知我說,因為是同屬弓道社性質(zhì)的社團,如果我們有意向的話,也可以加入一并參加。”
“嗯,不錯嘛。”
“什么不錯啊,別說得好像別人的事一樣!”
伊藤友乃揮起手想要去拍崇宗的頭頂,但身高差太大,再加上崇宗有意無意的閃避,讓她踮著腳尖使勁半天也沒達成目的。
然后氣喘吁吁地叉著腰,目光哀怨地瞪著崇宗。
“你說,要去嗎?”
“誒?由我來決定嗎?”
“少自大了,只是問問你的意見。”
“挺好的啊,為什么不去?”
“那么就是去咯?”
“如果你不想的話,倒也不用勉強。”
“說什么呢,別小看我啊混蛋!”
“是!那么就是要去?”
“嗯。”
“那么討論結(jié)束,我回去了。”
“哦。”
崇宗如釋重負,要是伊藤友乃也給他帶來點什么麻煩,他肯定要吃不消了。
班里面是溫文爾雅的班長,私下獨處就變成了一碰就叫的小刺猬……
之后的時間都過得平淡無奇,直到中午,崇宗和速水英二吃完午飯后,按照慣例到天臺上吹風(fēng)。
他坐在鐵絲網(wǎng)上,漫無目的地眺望京都,涼風(fēng)拂面,甚是愜意。
這兩天,除了速水以外,身邊盡是女的啊,命犯桃花么,能不能來個男的啊~
“唉。”
“大白天的嘆什么氣啊年輕人?”
“只是想嘆氣而已。”
“怎么樣,查出了什么眉目嗎?”
對話過了兩輪,崇宗才意識到有什么不對的地方。
這突兀冒出的聲音,在些許延遲后,差點把崇宗嚇得從鐵絲網(wǎng)上掉下去。
一個中年男人,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了崇宗左邊,穩(wěn)穩(wěn)地坐著,看起來很享受。
他和崇宗有過一面之緣,他是那個奪走了崇宗的九節(jié)鞭,并且讓他去調(diào)查司徒啟廉的男人。
丫的,這家伙居然敢這么坐在我旁邊……
崇宗已然握緊了拳頭,只要這個中年男人露出一絲破綻,他就有信心將對方放倒。
然而,中年男人只是就這么坐著,并沒有別的動作。
崇宗有一種只要自己先動手,就會被對方格擋開,接著,自己就會失去平衡,從這五層樓高的天臺上摔下去的感覺,非常強烈。
忍。
“那家伙的事情,還沒有頭緒,正在著手想辦法。”
“是嗎?這事還是挺有趣的,你查下去或許動力會慢慢地增加吧。”
中年男人摸摸下巴上的胡渣,從口袋里取出一張紙條。
“今天來見你,其實是想給你這個的。”
他給了崇宗一張信紙,字跡很潦草,不是日語。
“那上面是兩則謎語,努力地猜猜看吧――然后,我也該走了。”
中年男人起身,輕松地站在只有一條線寬度的鐵絲網(wǎng)上,從容地整理了一下衣服。
“猜不出來的話,可是要賠上性命的。”說完,中年男人示意崇宗身后有什么,于是崇宗轉(zhuǎn)過了頭,但其實什么異常都沒有,意識到自己被耍了的崇宗倉促回頭,但中年男人已經(jīng)不見了。
這家伙……是超人嗎?
崇宗不覺得這么短的時間能從鐵絲網(wǎng)走到天臺的門,那么這個男人就是直接從五樓跳下去的?
開什么玩笑。
雖然我對那個中國的天才少年也很感興趣,但既然已經(jīng)休息夠了……
崇宗看都沒看就把字條塞進了褲子口袋。
那么還是先著手準(zhǔn)備對付你吧,愛裝的大叔。
然后,他從袖子里取出手機,屏幕上是剛才那個男人的側(cè)面像。
拿了別人的東西不還是不行的,你媽媽沒教過你嗎?你媽媽沒教過你吧!
章之三?地頭蛇預(yù)定
“謎語。”
“謎語!”
“謎語?”
崇宗神經(jīng)質(zhì)地對著字條自言自語。
這字條是那搶了他九節(jié)鞭的神秘大叔給他的,被稱作“謎語”的東西。
但那潦草的字跡,分辨不出的文字,讓崇宗沒法閱讀,無從下手。
于是崇宗試著換角度來看這張字條,橫著看,豎著看,倒著看……反過來看。
這居然湊效了。
反過來看之后,崇宗終于發(fā)現(xiàn)了些什么。
這些原來不是字,而是一張很丑的簡筆畫。
簡單來形容的話,有一只蟾蜍,窩在一個漏斗狀的玻璃杯里,杯里還有些冰塊。玻璃杯放在杯墊上,而玻璃杯的一旁,還有一只小母雞盯著杯里的蟾蜍看。
盡管這幅畫本身就足夠抽象了,但抽象的還不只是如此,在畫上,還寫滿了一大堆意義不明的數(shù)字,類似于2-2-2;4-3-2;4-4-2;6-2-2之類的,完全無法理解的數(shù)字組合。
蟾蜍。
漏斗玻璃杯。
冰塊。
杯墊。
小母雞。
兩個謎語。
崇宗毫無頭緒。
“喂,坐在窗邊的那家伙,別走神。”在說話的同時,荒木真弓已經(jīng)將一支粉筆丟出。粉筆擦過崇宗的前額撞在墻上,不是荒木真弓沒有瞄準(zhǔn)好,而是崇宗避開了。
記不住我的名字就用“窗邊的那家伙”來代替嗎……
崇宗把紙條塞進口袋,瞄了一眼黑板上的題目,是他會做的,于是……
“荒木老師,我沒走神。”
這還真是大言不慚。
“哦,是嗎?”
荒木真弓摘下眼鏡,將眼鏡夾在上衣胸前的口袋里。
“那么,就請你上來做一下題目吧。”
不出所料。
崇宗從容地站起身,朝黑板走去。
“雖是想這么說,但在這之前。”
荒木真弓一臉得意地伸手攔住崇宗的去路。
“我剛剛說的最后一個字是什么?”
“么。”
“不是,是我叫你之前的最后一句話的最后一個字。”
“……”
這崇宗當(dāng)然不知道。
所以,一分鐘后,崇宗出現(xiàn)在了操場上,毫無脾氣地繞圈跑。
這當(dāng)然不算是體罰,因為荒木真弓給了崇宗選擇,放學(xué)后到辦公室找她,還是現(xiàn)在去操場上清醒清醒――崇宗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后者,不光是他對與荒木真弓在辦公室里相處感到多么的不情愿,而且他放學(xué)后也還有事做。
又要忙碌起來了。
崇宗一邊慢跑,一邊想著紙條上那幅簡筆畫到底是什么意思。
蟾蜍……癩蛤蟆……天鵝肉……
漏斗……三百六十度不外漏……衛(wèi)生巾……衛(wèi)生棉……
杯墊……墊子……子彈……彈頭……頭腦……腦漿……
小母雞……小公雞……小雛雞……雞中翅……烤全翅……
那幅畫對崇宗來說還是太抽象了。再加上那個男人還說了“猜不出來會死”這樣不負責(zé)任的話。
什么叫“猜不出來會死”?有規(guī)定時間范圍嗎?地點范圍呢?還是說有什么特定的事件?
完全不清楚,全部都在迷霧中,看不到答案,可用的線索少得可憐。崇宗的一整個下午,就在思考這張紙條的內(nèi)容中度過。
下午放學(xué),崇宗在下樓梯時,偶然看到上杉唯和片霧麻衣走在一起。
――這還真是少見。
罕見指的不是她們兩人在一起,女生嘛,誰誰膩在一起也不是什么太奇怪的事。崇宗的罕見,指的是片霧麻衣的態(tài)度。跟在上杉唯旁邊的她,就像是一只小貓那樣溫順,任由上杉唯摸她的頭,牽她的手,攬她的腰……等等!這樣發(fā)展下去不太對吧!
崇宗愣在原地,呆呆的站了許久,直到……
直到一只輕浮放蕩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崇宗才回過神來,以音速不及光速之勢將對方擒拿在地。
音速不及光速之勢,聽起來就覺得很快。
“做什么啦?一上來就是這么特殊的!”在聽到聲音的一瞬間,崇宗立刻就松手了,而且還本能地向后跳了一小步。
原因很簡單,聲音的所有者是速水英二,為了保證自己精神上的清白(當(dāng)然還有肉體上的),崇宗迅速與速水英二拉開了距離。
“再見。”接著他迅速道別,轉(zhuǎn)身邁開大步就撤離。
“等一下嘛~”但是速水英二迅速黏了上去,像是水蛭那樣黏了上去!不,這太惡心了。
但是速水英二迅速黏了上去,像是鼻涕蟲那樣的黏了上去!呃,這和水蛭有什么差別嗎?
但是速水英二迅速的……迅速的……迅速……的?
速水英二被崇宗一記手刀擊暈了,放倒在墻邊。
真是的,身后一大票女朋友還死追著我不放,圖謀不軌的家伙。
這當(dāng)然只是崇宗大叔心的純吐槽而已,到目前為止,速水英二在崇宗看來依然是個莫名其妙,摸不透的家伙。
不過有一點崇宗是很清楚的,那就是他和速水英二之間不可能發(fā)生任何超友誼的事情。
絕對的。
絕對的!
不知不覺間身上多了一堆事情的崇宗,正快步走在回家的路上。
可有人走得比他更快……確切地說,那人已經(jīng)在跑了。
上杉唯,小跑著追上了崇宗。
“呼……呼……你走這么快做什么啦?”
“呃,唯姐姐?”崇宗驚訝不是因為上杉唯跑過來追他,而是她對自己的態(tài)度又變回從前那樣自然了――而不是冷冰冰的無視態(tài)度。
換言之,她不生氣了?盡管崇宗還不知道她到底在氣什么。
發(fā)生了什么?
“怎么了,這么吃驚的樣子。”
“我以為……唯姐姐今天大概會很晚才回家,所以在這里看到你很吃驚。”
或者是干脆不回家,和片霧學(xué)妹去不為人知的地方……
這樣直白而且貌似會惹怒她的話,崇宗當(dāng)然不敢說出口,在這個復(fù)合的節(jié)骨眼上。
“為什么這么說?”
“因為你最近好像很忙的樣子,又不怎么理我。”崇宗這還真是拐彎抹角技術(shù)高超的一句潛臺詞。
“啊、哈……是嗎?那確實是很忙呢。”上杉唯打著哈哈試圖蒙混過去,知道自己不可隨意深究的崇宗,也就這么讓她混過去了。
畢竟是久違的放學(xué)后,與上杉唯一起回家的既定項目,若是讓一時的好奇心給破壞了,那就得不償失了。
看來唯和片霧之間果然是發(fā)生了什么。
只是,表面歸表面,崇宗內(nèi)心還是不由自主地開始分析造成上杉唯態(tài)度變化的原因。
但是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呢?
崇宗無法從走在自己身旁的上杉唯身上看出任何線索。
女人心啊~
知道為什么沒有諾貝爾女人心獎嗎?那是因為這是一個絕對無法攻破的領(lǐng)域。
總之,既然她已經(jīng)不再生氣了,那么我也就沒什么好多說的了。
當(dāng)身邊的事情很多時,常常會把本不該,本不會忘記的重要事件忘掉。
但有時候,又會覺得這是逃避的本能,讓自己在百忙之中,把那些不想做的事情故意忘卻了。
不過,哪怕崇宗自詡是自我世界的神明,他在現(xiàn)實世界里也只是一個要被各種事情折騰的普通人。
忘記不等于可以逃掉。
當(dāng)崇宗在第二天清晨到校后,他才注意到,今天原來是期中考開始的日子。
要是可以的話,他真想隨便找個理由,逃掉這次期中考。沒有期中成績,影響期末成績都無所謂,再怎么說也要比裸奔期中考要來得強。
這簡直是煎熬。
“啊……”
人總有那么些時候,喜歡抓著頭發(fā),撓著腦袋,想要去撞撞墻,驗證一下墻壁是否結(jié)實的時候。
“喂,那邊的木村同學(xué),你在做什么?”
這句本是與崇宗毫無關(guān)系的話,但崇宗還是對之做出了反應(yīng),理由很簡單,因為說這句話的人是荒木真弓。不知不覺間,崇宗已經(jīng)被荒木真弓調(diào)教成不管她說什么名字,崇宗都要條件反射性地把那當(dāng)成是自己的狀況。
而且崇宗這次還有點受寵若驚,比起山田、山本之類的名字,木村這個姓氏真是文雅許多。
這還真是被調(diào)教得妥妥帖帖了。
“沒在做什么,呼吸新鮮空氣而已。”
“呼吸你妹的新鮮空氣啊,別有什么妄圖破壞公物的行為啊。”
崇宗看起來確實是一副想要拿腦袋撞墻的樣子。
“是~是~是~”但人都是怕痛的,崇宗也不例外。
“說起來,上次我們一起去的那個公園……”荒木真弓有些猶豫地開始了一個新話題。
“晚上經(jīng)過的那個公園嗎,怎么了?”這里面有崇宗所不知道的,荒木真弓的小弱點。
“我們那時候不是有聽到……”
“算了,領(lǐng)考卷去了。”
原本想要問點什么的荒木真弓,剛開了口就反悔了,及時剎住了車。
把自己軟弱的一面暴露給學(xué)生可不是教師所為。
于是她扭頭走了,干凈利落。
“什么跟什么嘛,話說一半。”崇宗當(dāng)然不可能知道荒木真弓還在對那個公園疑似鬧鬼的事情耿耿于懷,她雖然怕鬼,卻又好奇心嚴重。
至于公園里那只“鬼”已經(jīng)被崇宗普渡成佛的事情,荒木真弓大概是永遠都不會知道了。
距離期中考試開始只剩下不到半個小時。
在這種時間點上,就算是佛腳愿意伸出來,崇宗也沒有機會去抱了。所以在開考前,他就一直站在走廊上,靠著護欄,眺望樓下的中庭、操場。
這不是豁達的高級心態(tài),而是破罐子破摔的無奈。
不經(jīng)意間,崇宗看到上杉唯與片霧麻衣兩人肩并肩在塑膠跑道上散步。
喂喂,這都要期中考了,還有在跑道上散步的好心情啊。
說起來,昨天這兩人不也是黏在一起……
貓膩啊貓膩……啊……
因為注意力被她們吸引過去的緣故,崇宗倒也不怎么擔(dān)憂接下來的考試了。
只不過,該掛的結(jié)果還是擺在那,逃都逃不掉了。
隨著上課鈴的敲響,考試,如期而至。
盡管在知道今天要考試的那瞬間有過萬念俱灰的感覺,不過崇宗還是很擅長死灰復(fù)燃的。對于需要備考復(fù)習(xí)的天敵文科,崇宗確實是毫無辦法。但理科則不同,哪怕考前沒有復(fù)習(xí),只要平常掌握了,融匯貫通了,那么就算是看似有勇無謀的裸考,也不見得毫無勝算。
于是,崇宗不可避免的對著文科空白考卷發(fā)呆了兩個小時。
假若說崇宗的理科能力是大學(xué)數(shù)院水平的話,那崇宗的文科實力能不能上幼兒園都是問題。
所以,面對文科考卷,崇宗沒有試圖去掙扎什么,干干脆脆地交了白卷(并且很負責(zé)任的寫上了自己的大名)。
然后,在中午的休整過后,崇宗于下午迎來了他期待已久(一個上午左右)的理科考試。所謂的理科考試,就是學(xué)生和出卷老師正面交鋒的戰(zhàn)場,在看到題目的瞬間,就要反應(yīng)出這一題的考點,以及老師會作手腳的地方――比如,在哪里挖坑下套,在哪里裝純潔下黑手。看穿了陷阱的獵物可以偷偷地反咬獵人一口,而不幸落入圈套的獵物,就只能乖乖地被獵人取走分數(shù)。
也就是這么回事。
崇宗愉快地解決了與理科的戰(zhàn)斗。
比起文科科目那種曖昧不清的答案揣摩,理科考試一經(jīng)結(jié)束,結(jié)果就已經(jīng)很明顯了。
大部分人都不得不直面這個問題。
要解釋的話,是因為在知道已經(jīng)要掛科的情況下,人們一般不會再追究掛得慘烈與否。
這一類人是很多的,比如,正搭著崇宗的肩膀,像是看到肉松是如何做出來之后備受恐懼的小豬一樣,沉重而又痛苦的速水英二。
“吶……上杉,我好像看到天堂了,怎么辦?”
“你的天堂門口寫著地獄吧。”
崇宗毫不留情地吐槽。
“上杉,你要陪我一起去天堂嗎?”
但速水已經(jīng)被考試傷得太重,對崇宗的嘲諷完全沒感覺了。
“要去自己去,慢走不送。”
“走嘛,一起去啦。”
“少發(fā)神經(jīng)了,我的雄性荷爾蒙跟你的荷爾蒙互斥,快閃遠點。”
“別這么絕情啦上杉,走嘛,一起去吃東西吧~”如果把速水英二的性別換成女性的話,那么這樣纏綿曖昧的對話自然就是小情侶間的情話。
可速水英二是男的,而且外貌比崇宗更像個男人。但這似乎并不影響上面的話作為情話?
這個話題必須在這里打住,不然再討論下去就太糟糕了。
“什么什么,你們要去吃東西嗎?!”崇宗與速水在不經(jīng)意間都已經(jīng)在下樓梯了,而在這期間,有人剛好聽到了他們的對話。
確切的說是某只動物,像是倉鼠那樣的,圓滾滾的就順著樓梯滾上來了……逆向重力,滾上了樓梯。
名為原村加奈的倉鼠,寫作美食家,念作“真?吃貨”。
“是啊,要去吃東西哦~小學(xué)妹。”與難以計量的女生曖昧著的速水,輕而易舉就與這個初次見面的學(xué)妹勾搭上了。
不對不對。
崇宗意識到自己就這么輕易地認定速水與原村是首次見面真是太隨便了,小看速水英二任何方面都可以,就是不能小瞧速水與女性的關(guān)系。
“學(xué)長你是上杉大廚的朋友嗎?”
“是啊是啊~摯友哦~話說你為什么叫他大廚?”
“因為他會做中華料理啊。”
“沒想到啊~上杉你居然會做料理啊~”
雖然話里提到了上杉,但速水完全就沒看著崇宗說話,于是崇宗也沒理他把學(xué)妹,就連速水自稱是他的摯友崇宗也懶得管,一心想著要快點脫身。
“學(xué)妹啊~其實學(xué)長我也是會做料理的哦~”
“真的嗎?”
“嗯,真的哦。”
崇宗覺得已經(jīng)是可以走的時機了,速水自稱會做料理的謊言,即使他現(xiàn)在不去點破。速水也撐不了幾天的,尤其是在原村加奈這個真吃貨面前。
不過,就在崇宗偷偷摸摸準(zhǔn)備腳底抹油之際。
“你要去哪啊上杉大廚?”原村加奈的雙手像是老鼠夾那樣夾住了崇宗的胳膊,啪嚓一聲。
“呃……回家。”
“什么嘛,不一起去嗎?”原村加奈像是膠水那樣黏糊糊地黏到了崇宗胳膊上。
這個比喻貌似有點糟糕?
但總不能把可愛的原村加奈與像鼻涕蟲一樣的速水英二混為一談吧?
相談最后的結(jié)果是,崇宗半推半就地陪他們兩人一起去吃東西了。
吃飯的場景與崇宗預(yù)想的截然相反,身為美男子的速水英二吃東西時的禮儀一點都不馬虎,而以美食家自詡的原村加奈,還真是拿出了美食家品味食物時的優(yōu)雅。
這讓原本打算放開胸襟大塊朵碩的崇宗,不由得拘謹了許多。
雖然也不過是在吃章魚燒而已。
但也不能因為章魚燒是平民食物就輕視了它。
章魚燒是美味的食物,正如“高手藏于民間”那樣,美食也是出自民間的。充滿彈性并且鮮味十足的章魚燒,熱力滿分的味道在口中漫延開,讓人有些欲罷不能。
崇宗沒花多久就吃完了自己的那份,他注意到原村加奈吃得越來越慢,最后用著簽條戳著最后一粒章魚燒,臉上有種于心不忍的表情,遲遲沒有動口。
“怎么了?”
“沒什么啦……”
“吃不下了嗎?”
“也不是啦……”
“那趕緊吃完走吧。”
“唔……”
“其實……”
原村加奈欲說還休,崇宗搞不懂她想要表達什么。
但別忘了這里還有專精男女關(guān)系的速水英二。
“其實是還想要再吃卻沒帶夠錢是吧?”
速水及時的發(fā)言,讓原村加奈臉上一瞬間綻放了無數(shù)名為感激的花朵。
不需原村加奈多說,速水英二自覺地拿出了錢包。
只可惜,遺憾的是,他的錢包已經(jīng)瘦得屁股貼胸部了。
于是,變成了原村加奈與速水英二兩人一同可憐兮兮地盯著崇宗的狀況。
“真是的。”
崇宗無奈地掏錢幫原村加奈又買了一份章魚燒。
“真是太太太太太太太太感謝你了,上杉大廚!”
“行了行了。”崇宗伸出食指頂住原村加奈的額頭,讓拼命想要靠上來的原村加奈近不了身,只能空揮著兩條胳膊,像是輪船葉輪那樣地空轉(zhuǎn)著。
“別再黏上來了,快點吃吧。”
“是~是~”對原村加奈來說,果然食物比男生要來得更有吸引力。
她在學(xué)校天臺上吹著秋日颯爽的風(fēng),吃著熱乎乎的章魚燒,確實是很愜意。
漸漸的,原村加奈似乎已經(jīng)舒服到變成軟綿綿的一團的不知道什么東西了。
速水趁機溜到崇宗身邊,把什么塞進了崇宗手里。
“喂,偷偷摸摸的做什么,好惡心。”
速水做了一個“噓”的手勢,然后微微一笑。
速水塞進崇宗手里的是剛才章魚燒的錢。
“什么啊,你這不是有嗎,為什么又要裝成沒錢的樣子?”
盡管不知道為什么速水讓自己壓低音量,但崇宗還是配合他小聲的說話。
“這里面是有很深的原因的……”速水看起來不愿解釋。
“好吧,隨便你。”
崇宗把錢收入錢包,在取錢包的動作中,不小心把夾在錢包里的照片掉了出來。
速水搶在崇宗之前,把照片撿了起來。
“能看一下嗎,上杉?”
“好吧。”崇宗稍微有些不情愿,原因很簡單,那是崇宗與他父母一起的照片,把這樣的照片給男生看的話,總有一種微妙的……微妙的……惡心感。
“這是……你的父母?”
“嗯,是的。”
“看起來,是相當(dāng)好的人呢?為什么帶著這么早以前的照片,后來沒有再照過了嗎?”
父母已故并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情,所以崇宗在這里避開了事實。
“因為,比較喜歡這張。”
“真好啊,上杉……父母看起來都像是溫柔的人呢。”
“是的。我也覺得我很幸運。”邊走邊說,崇宗被速水帶到了天臺邊上。
“來這做什么”
“眺望遠處,放松一下心情,畢竟明天還有考試。”
“比起放松心情……”
“對你來說,多爭取一些時間復(fù)習(xí)一下不是更有用么,速水。”
“說的是呢……但總覺得,現(xiàn)在回去的話,看不下書。”
時間和學(xué)業(yè)就是這么被你荒廢的啊,速水英二。
秋天的冷風(fēng)吹過,真是非常的應(yīng)景。
考試結(jié)束的時間是五點,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五點半了。季節(jié)尚停留在秋天,可白晝的時間已經(jīng)漸漸縮短,溫暖的太陽早已不見蹤影,只剩下忽明忽暗的殘余在群山的邊際閃爍著,與暖色調(diào)的晚霞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寒冷的溫度。
“總覺得有些冷啊,早些回去吧,速水。”
“原村加奈應(yīng)該也吃完了。”
“嗯。”
速水欲將照片遞還給崇宗,就在這時……
“英二!”
通往天臺的鐵門被猛然推開,一個女生叫著速水的名字,走了進來。
中長的頭發(fā)微微有些卷,隨意,卻又似乎像是梳理過的一般,散在肩上,身上穿著的是里灣工業(yè)高中的校服,白襯衫,領(lǐng)帶,黑色外套,長到膝蓋以上的襪子,比起初中的制服顯得更為成熟的裝扮。
當(dāng)初在小巷里虐待小貓的高中生,也正是這所學(xué)校的學(xué)生,里灣工業(yè)高中的壞學(xué)風(fēng)在這附近是出了名的。
不過,比起這些。
比起這些背景印象,這個女生一雙帶著邪氣的眼睛,更讓人在意。
上揚的眼角,微微彎著卻又并非是純粹笑意的細眉,以及,毫不掩飾,卻不帶著半點真誠的笑容,讓人感到的,只是純粹的邪氣――與片霧的惡意不同,她并沒有拒絕別人靠近的氣息,反而是吸引著別人靠近,有一種會被她玩弄于掌心之中的感覺。
“找了你好久,為什么不接我的電話,不回我的短信?”這個女生直接無視了崇宗與原村加奈的存在,開門見山地開始了波濤般的質(zhì)問。
雖說她看起來沒有生氣的樣子,反而像是在享受責(zé)問速水的過程。
“因為,剛才在考試啊。”
“你們的考試五點鐘就結(jié)束了吧?五點三分、六分、七分、十八分,我分別給你打了電話;四分、六分、二十分、二十一分、二十二分,我分別給你發(fā)了短信,這和你的考試沒有關(guān)系吧。”
――喂喂,這有點神經(jīng)質(zhì)了吧。
速水陷入了困境,崇宗在一旁圍觀得挺歡樂,而小倉鼠原村加奈被這個突然出現(xiàn)的女高中生嚇得躲在一旁不敢露頭,哆哆嗦嗦哆哆嗦嗦哆哆嗦嗦哆哆嗦嗦……
“因、因為……”速水支支吾吾地尋找著推脫的借口,對于單純只是一個笨蛋的速水來說,碰到如此強勢而又精于思考的女朋友,確實是一件非常棘手的事情。
現(xiàn)在斷定她是速水的女朋友會不會為時過早?
不不,從這個態(tài)度來看,已經(jīng)可以斷言了。
而現(xiàn)在,這個慣性思維并沒有錯。
只不過,這個女生好可怕。
“因為什么?”
“因為……”突兀登場的女子高中生把臉湊到了速水的眼前,兩人的鼻尖碰到了一起。
“算了,見到你就可以了。”女生把頭一甩,略卷的頭發(fā)比想像中的要柔順,沒有像崇宗想象的那樣把速水抽倒在地(要真發(fā)生了那種事那就已經(jīng)不是頭發(fā)了)……女生轉(zhuǎn)了一圈,后退數(shù)步,拉開了和速水之間的距離。
“話說回來,站在旁邊的這位讓我在一時間沒有辨別出到底是男是女最后才看出來原來是一個長得相當(dāng)‘漂亮’的男生――簡單來說就是個人妖的小男孩,是誰?”
與速水的對話告一段落后,這女生終于注意到了旁邊的崇宗,并且一開口就是一句人妖。
崇宗原本挺歡樂的表情一下子變得十分幽怨。
“怎么,被叫成人妖不開心嗎,那叫你偽娘好了。”
崇宗真想拿一卷膠帶把這個女生整個人捆起來,啊,不對,是把她的嘴封起來。
把她整個人捆起來是要做什么。
好吧,雖然與時俱進的來說,偽娘現(xiàn)今已經(jīng)不再是一個貶義詞了,但對于沒有偽娘傾向的崇宗來說,這個詞聽著果然還是刺耳。
好吧我忍。
就好像胖的人總是被人說胖,一開始很生氣,后來慢慢習(xí)慣一樣,對于因為崇宗不怎么陽剛的長相進行嘲諷或者戲弄的人,崇宗早就習(xí)慣了,真的,早就習(xí)慣了。
“小弟弟你把拳頭握得那么緊做什么?”
“不,沒什么。”其實崇宗還是在意得不得了。
“那么,你叫什么名字,小弟弟?”
“上杉崇宗,還有,雖然我年紀比你小,但希望你不要叫我小弟弟。”
“你很介意嘛,小弟弟。”
“……”
“好啦好啦,別生氣,姐姐逗你玩得而已,對不起啦~”
像是戴著多重面具生活著的人一樣,這個女生的表情善于變化,讓總是根據(jù)人的表情做出第一判斷的崇宗陷入了困惑――無法明白她到底在想什么。
“那么,上杉小弟弟,初次見面,你覺得姐姐我是不是很有魅力的一個人呢?”
“……”面對她近乎刁鉆的語言,崇宗頻頻陷入沉默,這是陷入弱勢的表現(xiàn),但是他卻沒有可以與這位不速之客抗衡的辦法。
“好了,佳織,別再拿他開玩笑了。”速水擋在了崇宗和鬼束佳織之間,說話的語氣比起剛才的逃避變得更為淡定……只是有著一絲愧疚的苦味。
“怎么,心疼這個偽娘了?”
“隨你怎么說,但你這個壞習(xí)慣最好還是改掉。”
“我可是擔(dān)心你會不喜歡我才這么做的哦。”
“是,但即使你不這么做,我還是會喜歡你的。我喜歡你的一切,包括你的優(yōu)點,還有缺點。”
速水英二如此嚴肅而又誠懇的地說著,認真的態(tài)度讓肉麻的臺詞變得自然――甚至,讓崇宗忘記這個叫速水英二的家伙目前正與數(shù)名女生同時保持著曖昧關(guān)系。
“現(xiàn)在才作介紹有些晚,上杉,這位是我的朋友,鬼束佳織,就讀于里灣工業(yè)高中二年級,如你所見,是一個奇怪的人。”
――明明說了喜歡,為什么還是朋友?
“奇怪?”在崇宗表示認同并追加批判之前,鬼束佳織就先插了進來。
“是的,奇怪。這也是我所喜歡的地方之一。”這么嚴肅的情話崇宗還是第一次聽,既沒有羞澀,也沒有濃情蜜意,假若光聽聲音而不理解語言,崇宗想這更近乎于總統(tǒng)競選者的認真發(fā)言。
只是,沒有那么激昂罷了。
“那么,找我有什么事,佳織?”
“因為我想見你咯~”
“這樣啊……既然你已經(jīng)見到我了,那么你就可以走了,如你所見,我和上杉還有些話要說。”
“上杉啊~~~~上杉小弟弟,好吧,那么我先走了?”
“嗯,電話聯(lián)系。”鬼束佳織微笑著朝崇宗搖了搖手,當(dāng)然,這并不會增添她在崇宗心目中的印象分。
她轉(zhuǎn)過身――看起來像是要轉(zhuǎn)過身那樣,但卻猛然轉(zhuǎn)身跨開箭步,一口氣沖到速水面前,手伸向的位置是,速水手上的照片。
然而速水英二的動作更快,應(yīng)該說他已經(jīng)預(yù)見到鬼束佳織會這么做了。他將鬼束佳織筆直伸出的手用胳膊夾住,順勢旋轉(zhuǎn)她的身軀,把她的手反剪固定在背上。
那敏捷的動作完全就不像是崇宗所認識的速水英二所能做的出來的。
鬼束佳織背對著速水,雙手都被封住了,動彈不得。
速水把嘴湊到鬼束佳織的耳邊,輕輕說了些什么,讓原本打算掙扎的鬼束佳織,放棄了反抗。
“不就是一張照片嗎?讓我看一下都不可以?”鬼束佳織不滿地嘟囔著
速水看了崇宗一眼。
“不可以。”
“為什么不可以?”
“不可以就是不可以。”
“我就要!”鬼束佳織抬起腳,重重地踩在了速水的鞋子上,利用速水短暫的松懈,她轉(zhuǎn)身意圖搶奪速水手上的照片,但速水還是避開了。
墊起腳,跳躍著的鬼束佳織,像是撲蝴蝶的貓咪那樣蹦Q著,而速水英二揚起手,左右移動,后退著躲避鬼束佳織的搶奪。
他后退著,后退著,已經(jīng)到了天臺的邊上,沒有鐵絲網(wǎng)防護的一邊。
摔下去的話可有著五層樓的落差。
“速水,別再玩了,注意你的后面。”崇宗的警告分散了速水英二的注意力,他手中的照片,最后還是被鬼束佳織碰到了,碰撞的手腕,錯開的指尖,照片浮于空中,脫了手。
崇宗只能眼睜睜看著他重要的照片,重要的回憶,被風(fēng)帶著,離開了天臺,飛向不知何處的歸屬。
“上……”
速水的聲音隨著崇宗離開速度的加快被拉長為不明的音節(jié),崇宗在第一時間作出反應(yīng),朝樓下跑去。
他在錯落的臺階之間跳躍著,以扶手作為抵消離心力的支點繞過轉(zhuǎn)角。崇宗從來沒有如此快的下過樓梯,到底花了多久呢?他覺得是很短的時間,但卻又十分漫長。
汗珠從他的額頭上流下,在臉上留下傾斜的濕痕。
在哪里,在哪……
崇宗仰著頭,眼珠快速轉(zhuǎn)動著,搜索著天空中可能存在著的那重要的事物,但他并沒能看到。
天色漸漸晚了,太陽并沒有仁慈的給尋找照片的崇宗多一些光亮,按部就班的沉下了地平線。
由于有風(fēng)的緣故,照片的落點無從預(yù)測,在碩大的校園里尋找一張小小的照片簡直就是大海撈針,昏暗的教學(xué)樓,漆黑的天空――沒有光線可以讓崇宗依靠。他漫無目的地四處張望,豎起耳朵,傾聽著根本不可能出現(xiàn)的聲音。
早知道如此。
他很焦急。
就應(yīng)該在鬼束佳織出現(xiàn)的時候帶著照片走人……
他很慌張。
就應(yīng)該在吃完東西后和速水告別……
他不知所措。
就應(yīng)該在速水向我要照片看時拒絕他……
崇宗后悔了。
但他也知道后悔是沒有用的,所以只能不知疲憊地繼續(xù)搜索。
崇宗在附近的過道上、灌木叢中、樹干上尋找了很久,都沒有看到照片的蹤跡。他心情抑郁地繞著校園走了一圈又一圈,不知不覺,又回到了教學(xué)樓下。
“上杉。”
這時,他碰上了剛剛從樓梯上下來的速水英二。
“找到了嗎?”
“你覺得呢?”
――都是你這個花花公子的錯。
“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會變成這樣。”
“對不起又能怎樣?”崇宗漸漸控制不住情緒,言語變得尖銳。
“都是我的不對,我會想辦法的。”
“那你想啊!”
“給我……一點時間好嗎?”速水英二滿是歉意地低下了頭,誠懇的聲音中還帶著惶恐。
崇宗知道自己此時的臉色一定很難看。
但他卻無法平息自己的怒氣,無論是對別人,還是對自己。
“真的很對不起,上杉。”速水英二低著頭,拼命地向崇宗認錯。崇宗雖然也知道發(fā)火沒有任何作用,但他現(xiàn)在沒有能夠心平氣和的寬容。
盡管他明明知道泄憤只會讓事情惡化。
“當(dāng)時只是覺得玩一下應(yīng)該不要緊的……沒想到……”
“沒想到就可以當(dāng)作理由嗎?”
“不……我沒想過要把這個當(dāng)作理由……”
“那你想怎么辦?”
“我……”
“我什么?”
“我……我、一定會幫你找到的。”
“你憑什么保證?”
“……”在崇宗毫不留情地逼問之下,速水英二漸漸說不出話了。
速水英二沉默的樣子,懦弱的樣子,終于讓崇宗的怒火熄滅了。
“算了……一起找吧。”
“上杉……你不生氣了?”
“還在氣著。”崇宗一向不喜歡拐彎抹角的說話……
于是速水再度沉默不語,他們兩人一言不發(fā)的繞著校園,尋找了兩遍,但依然沒有收獲。
天已經(jīng)黑了,路燈已經(jīng)亮起。昏暗的光線在樹影以及人影的遮蔽之下起不到太大的作用,能在這種狀況下找回崇宗的相片,用大海撈針來形容也毫不為過。
但是,速水英二沒有半句怨言地,認認真真地和崇宗一起搜索著。
即使這種讓人絕望并且枯燥乏味的事情,已經(jīng)持續(xù)了兩個小時以上。
“速水。”
“什么事?”
崇宗突然間的搭話,讓速水感到些許寬慰,無論是說什么話,都好過沉默的憤怒。
“你的……”崇宗本是想問“你的女朋友呢”,但他又改口了。
“鬼束佳織呢?”
“她,已經(jīng)走了。在那之后就走了。”
“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