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想要寫出一篇令人眼前一亮的文章嗎?我們特意為您整理了5篇操心的表姐范文,相信會為您的寫作帶來幫助,發(fā)現(xiàn)更多的寫作思路和靈感。
表姐說,他們是在一次老鄉(xiāng)會上認(rèn)識的,一見鐘情。不巧的是,姑父也恰好認(rèn)識那個男孩子,知道他家的情況。姑父說,男孩子的家世太不好了,房子還是泥磚屋,家里什么電器都沒有,比我們家還破爛。姑父好心勸表姐,盼了你二十年,本指望你能過上城市的生活,結(jié)果,還是要我們替你操心,你這是不孝。
但表姐不聽,她說,她幸福,快樂。她還說,雖然他現(xiàn)在很窮,但他一定會有大出息的,她堅信著。在大家的一片質(zhì)疑聲中,表姐堅持和他回到了老家,干起了養(yǎng)豬的活。姑父一氣之下,嚷著要和她斷絕父女關(guān)系,表姐在門外哭了一夜,但這并沒有阻止她繼續(xù)愛的決心。
我去看表姐的時候,正是下雪紛紛的時候,他們正在緊張地忙碌著。表姐說,豬圈太小了,想蓋間大的。但姑父拒絕支助,為了省錢,他們只好自己動手建。那個冬天,應(yīng)該是他們最貧窮的時候,但表姐并沒有任何放棄的想法,她說,貧窮只是菏鋇模我相信未來。
表姐沒錢買菜,就讓表姐夫帶著我去后山抓野雞,尋了半個小時,抓著了三只,表姐喜滋滋地做了頓紅燒野雞肉,那是我吃過的最美的一頓野味。
因為采用了更為科學(xué)的飼養(yǎng)方法,再加上豬的品種好,姐夫的豬一出籠,就占領(lǐng)了市場。
再后來,姐夫的生意越做越大,成了遠(yuǎn)近有名的豬王,很多人都跑來拜師求藝,就連姑父也不例外。
晴天霹靂,心煩意亂,火冒三丈,為什么不讓我們?nèi)ツ莻€向往已久的夏令營?唉,真是令人煩惱至極!
本來,這個暑假學(xué)校要舉行一次夏令營活動,就是去九臺卡倫。這個大好機(jī)會我可把握住了,報了名還交了錢。我知道,夏令營活動不僅可以鍛煉我們的能力,還能交很多新朋友,大家一起快快樂樂度過三天,互相學(xué)習(xí)彼此照應(yīng),多好啊!
但是就在我們沉浸在歡樂之中的時候,一個不愉快的消息傳來:由于一個學(xué)生逼家長給他報名,家長卻無錢可交,沒辦法,那家長卻想出一個不利于我們的損招,把此次活動羅列了諸多的壞處上告了教育局,結(jié)果傳言上級就決定取消此次活動。唉,真是氣煞我也!那個家長也太不講道理了,你沒錢就不讓孩子去唄!嘿,還順便把我們也捎帶上了,你可真是太“好心腸”了,真不知該如何“感謝”才好啊!
我的三表姐曾經(jīng)參加過這種活動,本來不會梳頭也不敢一個人睡覺的她,回來之后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把她媽媽“趕”到了爸爸那屋,從此自己睡覺,自己打扮,不再用媽媽操心,這不就是夏令營活動帶來的好處嗎?
阿彌陀佛!如來,主啊,上帝,菩薩保佑啊!讓夏令營活動恢復(fù)吧!我們都在心中默默地期待著……
有心做個能干好妻子
從小我媽就教導(dǎo)我,女人要出得廳堂下得廚房。她自己就是這樣的典范。工作干得好,退休時是教育局的副局長。家中大小事務(wù)也都是她操心,我爸則落得清閑,或抽煙或看報,要不就蹺著二郎腿看電視,實在過意不去時才拿起拖把拖一下地,我媽卻又總是攔住:“看你笨手笨腳的,算了,我來吧!”在我的記憶里,我媽就像一只不知疲倦的陀螺,永不停歇地運轉(zhuǎn)。我這個當(dāng)女兒的,盡管是家里的老幺,還是被我媽調(diào)教得啥家務(wù)都會做,我哥則繼承了爸爸的“好傳統(tǒng)”,油瓶倒了都不會扶一下。
趙陽第一次到我家時,本打算獻(xiàn)殷勤進(jìn)廚房露一手——他爸是廚師,耳濡目染之下他的廚藝很不錯——卻被我媽推了出來:“你外面看電視去,一會兒好了喊你們!”結(jié)果是,他、我爸、我哥三個男人在客廳喝茶聊天看電視,我和我媽在廚房揮汗如雨。
開始,趙陽還客氣一下進(jìn)廚房瞧瞧,被我媽推了幾次以后,也就懂得了我家的“規(guī)矩”:女人干活男人享受,他就心安理得地當(dāng)起了甩手掌柜。
剛結(jié)婚那會兒,我活脫脫就是我媽的翻版,下班回家,家務(wù)大包大攬,很少讓趙陽插手,還對這種勤勞孤芳自賞。每當(dāng)看到一桌子菜被趙陽狼吞虎咽地吃得個個盤底朝天時,每當(dāng)看到房間被我整理得井井有條時,每當(dāng)看到趙陽穿戴整齊光鮮地出門時,我就有一種喜不自禁的成就感。特別是趙陽的親戚、朋友或同事來我家做客時,我的成就感就更加強(qiáng)烈。
一次,趙陽老家一個叔叔帶著孩子進(jìn)城高考,借住我們家兩天,回家后逢人便夸“老趙家娶了個賢惠又能干的媳婦”。從那以后,每次回婆家,村里人見了我都熱情地招呼:“陽子的能干媳婦回來了!”嗨,那種由衷的稱贊讓我特有面子。
趙陽的同事不僅夸我,還喜歡上我們家玩。一次他們單位舉辦酒會,酒會結(jié)束后幾個男的相約一起打牌,可誰都不愿意做東,一是怕媳婦不高興,二是沒人做晚飯。這時,趙陽勇敢地站了出來:“上我家去!保證讓我媳婦把你們侍候滿意了!”大家一陣歡呼。
那天,我端茶倒水熱情招待,還上超市大包小包采購了一大堆菜,然后做了一頓豐盛的晚餐。那幾個同事羨慕地對趙陽說:“你小子哪輩子積了大德,修來這么好一個媳婦!”這話讓我很受用,一激動,說:“喜歡就常來!”這幫小子還真不客氣,真的常來喝酒打牌。有時我也覺得累,可也只能認(rèn)命,誰叫自己逞能呢?
太能干累己又累人
漸漸地,我發(fā)覺有些不對勁。勤勞、能干本是一種美德,可這種美德變成了習(xí)慣和職責(zé),就給我?guī)韷毫α恕E畠盒⌒〉搅松嫌變簣@的年齡,我想把她送到市里好一點的實驗幼兒園,需要托人找關(guān)系。正好趙陽有個同學(xué)在實驗幼兒園所在的社區(qū)當(dāng)主任,我讓他去找他同學(xué),他卻一口回絕:“多少年沒聯(lián)系了,現(xiàn)在叫我去求人家,我開不了口。還是你找人吧!”無奈,我只好輾轉(zhuǎn)求人才最終解決問題。
小小剛上幼兒園時,我習(xí)慣性地承擔(dān)了接送任務(wù),時間長了這個任務(wù)就成了我的“專利”。無非是辛苦點,我自己還能承受,倒是旁人覺出了異常。一天我去接小小,老師把我留下來要跟我談?wù)劇N乙詾槭切⌒£J禍了,誰知老師開口道:“她要能闖禍倒好了,問題是她比一般的孩子膽小,而且不合群……”末了老師推心置腹地說:“單親孩子大都這樣,你要注意在心理上疏導(dǎo)她……”“什么?”我打斷老師的話,“單親孩子?小小咋成單親孩子了?她有爸爸的!”老師頓時一臉尷尬:“啊,不好意思……那我怎么從沒見她爸接送過她啊?”“這個……”我一時語塞,只好說,“她爸……在外地工作。”老師說:“原來是這樣,那還是要讓她爸多跟孩子交流,孩子在成長過程中,尤其是幼兒階段,父母任何一方都是不可缺位的。”
我開始意識到自己的大包大攬帶來的后果,回家就把老師的話告訴了趙陽。他當(dāng)時正靠在床頭抱著筆記本電腦斗地主,我說了兩遍他才聽清楚,不以為然地應(yīng)道:“這老師也太小題大做了,真是無事生非!”后來,在我的堅持下,他才答應(yīng)有空去接小小,可他“有空”的時候少之又少,偶爾答應(yīng)去接,到時候卻又忘了,害得女兒常常在幼兒園等得哭鼻子。為此我跟他不止一次吵架,但他不僅不長記性,還埋怨我越來越愛嘮叨。
我辛辛苦苦里外操持,反倒落下個愛嘮叨的惡名!更為嚴(yán)重的是,趙陽對這個家的責(zé)任感越來越淡漠。
一天晚上,趙陽在朋友家打牌。女兒感冒發(fā)燒,額頭滾燙,我嚇壞了,連忙打電話叫趙陽回家送孩子去醫(yī)院。沒想到他竟然說:“別等我了,我現(xiàn)在走不開,你趕緊打個車去吧!”再打電話就不接了。我只好一個人抱著孩子往醫(yī)院趕。醫(yī)院要求孩子住院,我只好給趙陽發(fā)短信,他這才極不情愿地來了。我忍不住數(shù)落他,他竟然為難地說:“我贏了錢,人家不讓我走啊!”后來我遇到他那些牌友,自然要責(zé)怪他們,他們卻一臉無辜:“哪能怪我們啊,我們還勸他快去,他卻說你能干著呢,一點小事不用他出面。”我覺得,有必要好好跟趙陽溝通溝通了。
在我們結(jié)婚五周年紀(jì)念日那天,我們都喝了點酒,趁著酒勁,我把這些年的辛苦和無奈和盤向他托出,期望得到他的同情和理解。誰知他竟很委屈,說家有能干妻,他也感到累。我大惑不解。他說是心累。有時他也想自己挑起一家之主的擔(dān)子,可還沒來得及表現(xiàn),擔(dān)子就被我勇敢地“搶”過去了。后來他怕自己做得不如我好,就干脆打消了挑擔(dān)子的念頭,由著我去逞能,他倒落得清閑,但內(nèi)心深處他并不輕松,總有一種壓抑感和自卑感。聽了他一番話,我突然覺醒:這些年我自認(rèn)為做得很到位,其實很失敗。
大隊干部的女兒李家英白他一眼,干嘛?總之比你的好看。一句話把龍翔弄得跟嗆水似的,半天緩不過氣,少頃他恨恨地,我表姐的衣服比你好看一千倍,信不信?精心搓著花衣服的領(lǐng)子,李家英怪聲怪氣地,真的嗎?你表姐是哪個隊的?叫她來跟我比比呀。這下龍翔神氣活現(xiàn)了,仰頭哼一聲,我表姐是城里的,你自己去跟她比吧。張張嘴李家英說不出話來。龍翔心里便說不出的痛快,嘩一下潛入水中,留下幾道得意的水紋。
從前,女孩兒李家英以為太陽單對著自己笑呢,乍一聽龍翔提起“城里的”表姐,以及那些好看一千倍的衣服,她心里就長出了串串疙瘩,山都壓不平,隔三岔五跑到龍翔跟前去挑釁,嘿,你城里的表姐呢?怎么一次都沒見過?你在吹牛吧?哼!問得龍翔火起,搭起兩個板凳爬上去,費力取下墻上相框,指點著其中一張嚷,看吧看吧,穿背帶褲這個就是我表姐。洋氣的背帶褲一下讓李家英自卑,沉默半天,她才尋出塊盾牌來,誰知道她是不是你表姐?把她叫來呀,當(dāng)我面喊她呀。狠看幾眼背帶褲,她陰著臉走了。
倚在門框上目送李家英遠(yuǎn)去時,天邊正掛著一輪落山太陽,這讓龍翔心里怪落寞的,腦子里冒出怪怪的念頭:太陽是不是天天落到城里頭啊?想著遙遠(yuǎn)的城里表姐,龍翔突地覺得非常委屈,想哭……
母親發(fā)現(xiàn),龍翔有段時間不提進(jìn)城的事了,單對放牛情有獨鐘,一吃過午飯就牽牛上山。果真是孩子,不大會兒就能把天大的事忘掉。把兒子的臟衣服放在青石板上,她一下下捶打著,股股黑水隨著節(jié)奏冒出來,淌進(jìn)路邊水溝。她清楚地記得,這褂子的前身是龍翔周歲時外婆送的外衣,當(dāng)時可以當(dāng)被子蓋,四歲時剛合適,六歲時只好改成褂子了,8歲便已掩不住肚臍――除開它,還真沒給兒子做過一件新衣服呢,跟城里的表姐沒法比。母親的心剛掠過一絲愧疚,就有路人問她了,現(xiàn)在就洗衣服么?農(nóng)忙假還有好幾天呀。等她寒暄后再回過頭,那件褂子已經(jīng)裂開條大口子,時開時合,看上去像只活潑的眼。
褂子的命運,龍翔渾然不知,他正坐在小山頂上盯著夕陽看,看它是怎樣一點點掉到城里頭的。表姐多幸福呀,晚上都可以見到太陽。他心曠神怡地想著,忽地對著天邊嗷嗷亂叫,這還不能完全表達(dá)他對“城里頭”滿懷的情愫,又在草地上翻起了跟頭――把旁邊的老牛弄得一愣一愣的。就在牽牛回家的路上,他驚奇地發(fā)現(xiàn),有個黑乎乎的影子在路邊蠕動呢,踮著腳尖湊過去,呵,是李家英在那里玩麥稈,已經(jīng)排列出好多小人兒了。旁人一時半會兒理解不了的玩意,龍翔想想就明白無誤,所以脆生生來了句:哈哈,這些小人兒都穿背帶褲呀。這回李家英一聲不吭,斜睨著牛踏著麥稈人經(jīng)過,“背帶褲”們土崩瓦解,就在龍翔拐彎的那一剎那,她從牙縫里蹦出幾個字來,背帶褲又不是你的,有本事你穿給我看呀!可惜龍翔沒聽見,也可能是裝沒聽見吧?
正為兒子穿什么衣服進(jìn)學(xué)堂犯愁呢,母親收到一個包袱,是城里兄長托人帶來的。回家打開一看,她笑得嘴都合不攏了,趕緊招呼兒子,去,把你那雙小黑手洗干凈,試試表姐這些衣服。長這么大,龍翔啥時候見過這么多穿的?趕緊用肥皂洗三遍手,屏住呼吸把它們一件件展開:白襯衣花棉襖小皮鞋,竟然還有照片上那條背帶褲――龍翔樂得在地上直蹦高,我有棉襖了,不用穿爸爸的了,不用卷袖子了,媽,我要先試背帶褲!在母親的鼎力協(xié)助下,龍翔好不容易套上那條褲子,剛走上幾步,忽地感到不自在,一迭連聲叫,媽,快,幫我脫下來,我想撒尿!
就著昏黃的燈光,母親久久端詳著背帶褲,后來一咬牙,在上面剪開一條口……
第二天,好容易挨到大人們下地,龍翔一分鐘都沒耽擱,換上白襯衣背帶褲,一溜煙跑去找李家英。就在那排竹籬笆前,他躊躇了一下,決定先貓在南瓜蔓后等待時機(jī)。不大會兒,屋里傳出有線廣播的聲音:中央人民廣播電臺,現(xiàn)在是新聞和報紙摘要節(jié)目……聽男的先說幾句,女的接著說幾句,周而復(fù)始,直聽得龍翔抓耳撓腮,大隊干部啥時候走過都沒察覺,隨即有雙鷹一般銳利的眼鎖定了他,小孩兒,你想偷我家南瓜嗎?
龍翔一個激靈跳起來,我是來給李家英看背帶褲的。
早晨陽光很刺眼,龍翔身上的背帶褲更刺眼――李家英和她媽媽都這么認(rèn)為。作為地位僅次于丈夫的記工員,李家英的媽媽看人基本上是斜視的,現(xiàn)在,目光里還多了幾絲陰沉。嘿,別磨蹭了,你還要給大伙念人民日報社論呢。大隊干部在遠(yuǎn)處催促幾次,記工員才離去,幾步開外又回過頭,橫龍翔一眼――此時他正驕傲地對李家英說,怎么樣?我沒騙你吧?我表姐把背帶褲給我了,我還要穿著它上學(xué)呢。
李家英鐵青臉繞著龍翔轉(zhuǎn),忽然間發(fā)現(xiàn)了新大陸,哎喲喲,你背上還繡著花呢,花姑娘花姑娘……喊叫完畢,她一扭身沖進(jìn)屋,咣當(dāng)把門關(guān)上了!
該你了,假期幫隊里干活了嗎?都做了些什么?新來的上海知青童錦例行公事地問。此時龍翔正襟危坐在一幫你推我搡的男孩兒中間,看上去別扭且滑稽。是問我嗎?核實清楚這一點,他皮球般蹦起來,大聲作答,假期里,表姐給了我一條背帶褲!幾秒鐘沉寂后,一陣大笑突然爆發(fā),差點掀翻了房頂!特別是李家英,都有點上氣不接下氣了,哈,哈哈,他和表姐穿,一條褲子,哈哈哈……龍翔的臉頓時比雞冠還紅。童錦沒笑,向李家英投去復(fù)雜一瞥――這女孩沒有同齡人的羞澀,目光得意且尖銳,逼得童錦趕緊轉(zhuǎn)移話題:學(xué)校要把兩個班混編,我們得重新選舉班干了。
為闡述清楚什么是班干選舉,童老師又是干咳又是清嗓,正字斟句酌呢,龍翔已經(jīng)高高舉起了手!此舉令童錦驚詫,李家英更是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呼地?fù)P起兩只手,老師,我先說!沒等童錦表態(tài),她便呱啦呱啦起來,要聽報紙的話,要聽廣播的話,才可以當(dāng)班干,是不是老師?見所有小孩兒都注目李家英,且一臉羨慕之情,童錦輕嘆了一口氣,把臉轉(zhuǎn)向龍翔:剛才你想說什么?
誰都料不到,這個穿背帶褲的男孩兒會情真意切地,就讓李家英當(dāng)班長吧老師,她家又有報紙又有廣播喲,我家就沒有。如此一來,盡管童錦十二萬分不愿意,也得讓李家英當(dāng)班長了――這天的夕陽,平添了許多憂傷,令童錦欲哭無淚。
龍翔對此渾然不知,只一門心思體會穿背帶褲的快樂與矜持。伙伴兒們坐在地上賭糖紙時,單他咬著指頭在旁邊觀戰(zhàn),便很快招來一陣嘰嘰喳喳:是有朵花……真的有朵花……花姑娘龍翔……龍翔花姑娘……惱羞成怒的他,在大群女娃中鎖定一張得意洋洋的臉――那是李家英的。捏緊拳頭躥到她面前,他惡狠狠地,你們在說什么?嚇得李家英倒退兩步,差點想不起爸爸是大隊干部媽媽是記工員自己是班長了,等她醒悟過來,馬上集三者之底氣嚷嚷道,穿女娃的背帶褲,你就是花姑娘,就是!沒羞沒羞……龍翔立馬漲紅了臉,低頭、貓腰,斗牛般沖上去,咚地把李家英撞倒在地――動作可謂迅猛!匆匆趕來的童錦反應(yīng)不及,眼睜睜望著李家英翻身而起,邊跑邊哭邊叫:爸呀……媽呀……
落日余暉,溫暖著一高一矮兩個人影,那是童錦和龍翔。
告訴老師,你干嗎要撞李家英?這已經(jīng)是童錦第五次發(fā)問了,但龍翔還是一聲不吭,拉著童錦徑直往小山上爬。這孩子的小腦袋瓜里,究竟裝了些什么?童錦胡亂猜著,一點兒頭緒都沒有,干脆跟龍翔一口氣沖上山頂――云彩熱烈燃燒著,正跟夕陽揮手作別呢。
龍翔趴在草地上,癡癡地望著太陽一點點消失,直到天地寂寥。老師你看,太陽又落到城里去了。他索然無味道了句。童錦沒言語,就那么死死盯著遠(yuǎn)方,任晚霞染黃自己白皙的臉。見狀,龍翔一骨碌爬起來,搓著手想干點什么,末了扯玩起背帶褲上的大鈕扣。好半天,才聽童錦開了口,剛才你說,太陽落到城里去了?
嗯,城里有我表姐呢,我的背帶褲就是她給的,誰都不準(zhǔn)說我表姐……龍翔咕噥著,猛地兩眼放光,老師,你啥時候進(jìn)城去?我可不可以跟你去?觸及童錦幽幽的目光,他垂下頭難為情地,我好想看一眼,城里頭的太陽。捧起龍翔的小臉,童錦跟他久久對視,忽然笑了,你的眼睛真亮!
牽著龍翔的小手下山時,童錦在一片淡藍(lán)中,分辨出幾縷靈動飛舞的炊煙――這般溫馨的景色,上海老家不會有:乘火車離家的傍晚,不管紅標(biāo)語綠軍裝,都灰蒙成了一團(tuán)。太陽其實沒有落到城里頭,那兒很混沌,對此龍翔竟一無所知!這孩子固執(zhí)、美好但虛幻的想法,實在叫人心亂如麻,瞧瞧,他還有力地擺動小手臂呢。想起李家英尖利的哭叫,童錦不禁急從中來,再次俯身叮囑龍翔,見了李家英的家長,你再不要亂說話,記住啦?
龍翔的表情和天色一樣模糊……
不出所料,記工員真在龍家坐等呢,只是氣氛不大對頭:她和龍翔母親親密交談著,說到投機(jī)處,還笑得彎下腰去。看得童錦驚詫莫名,看得龍翔目瞪口呆,愣了愣,他緊跑幾步上前去,大叫一聲“媽”。
哎喲你可回來了,快讓我看看背帶褲弄臟沒?龍翔母親把兒子扯到白熾燈下,前后左右上上下下?lián)蹅€遍,末了對記工員燦爛一笑,是很干凈呢,家英說得一點兒沒錯,穿上背帶褲就不像男娃了。見龍翔虎生生掃視著自己,記工員擠出堆笑容來,難怪家英說你力氣大呢,真像頭小牛犢,以后一上工,就給你記高工分哈,記20分,嘎嘎嘎……在龍翔聽來,這笑聲跟鴉叫差不多,她走出多遠(yuǎn),還余音不絕呢。再看母親,已是滿臉的憂戚:小祖宗,快把背帶褲脫下來吧。龍翔一聽瞪圓了眼,干嗎?干嗎要脫下來?猶豫片刻,母親小聲告訴兒子,我答應(yīng)記工員了,把它送給,李家英。
龍翔一下懵了!漸漸地,他握緊了兩個小拳頭,牙關(guān)也咬得口邦口邦響,把母親嚇得不行,剛要把他摟進(jìn)懷里,就聽他哇地一聲,大哭著往外跑!
童老師,童老師……龍翔的哭喊在黑夜里碰撞,有些孤獨,也有些無助。母親一著急,拔腿便追,差點沒被門檻絆倒!盡管如此她也沒敢喊,生怕讓記工員聽見――從來沒有哪一個女人叫她這樣害怕。其實人家沒有暴跳沒有謾罵,還笑了幾笑呢,但她……深入骨髓地怕!從兒子身上扒下背帶褲,成了她的當(dāng)務(wù)之急。
就在前面的皂角樹下,兒子極其信賴地?fù)湎蛞粋€人影。
童錦輕拍著龍翔的背,希望以此給他撫慰――剛才,她就躲在樹后,聽記工員邊走邊咕噥:我聽城頭廣播里的,你們當(dāng)然得聽我的,也只有我家家英才配穿背帶褲,哼!這話嚴(yán)密的邏輯性,令童錦回味無窮。眼看記工員漸漸遠(yuǎn)去,跟另一個人奇奇怪怪地疊合了,那應(yīng)該是老家弄堂里的革委會主任。此人為童錦佩光榮花時,在她豐滿的胸前久久流連,以補(bǔ)償早先求之不得的干渴,遭遇怒目后他才縮回手。臉紅筋漲一陣,主任忽地耷拉下眼皮道,我聽上頭的,你聽我的,除了你,誰還配戴這么紅的花?這么著,近乎失明的母親只得在模糊中與她揮手作別了――每每回憶起那情那景,童錦就肝腸寸斷!在夏蟲多聲部的合唱中,她和龍翔就這樣依偎著,寧靜而溫馨,倒讓龍翔母親進(jìn)退兩難……
剛從花露水與百雀羚的混合香味兒中驚醒,背帶褲便占據(jù)了龍翔的全部身心,他抬頭便問,老師你說,表姐給我的背帶褲,為啥要給李家英?這問題比李家英的目光還尖銳呢,童錦囁嚅半天,最后以問作答:龍翔,你先跟老師談?wù)劊蓡嵬七x李家英當(dāng)班長呀?
抹去臉上殘存的淚痕,龍翔思緒紛亂地,她家離城頭很近唄……老師,是不是太陽落到哪里,廣播和報紙就在哪里呀?城頭究竟有好遠(yuǎn)?我,我想進(jìn)城,把背帶褲還給表姐……就是不給李家英!說罷,他蹲在地上嗚嗚哭起來!看來,在龍翔的小腦袋瓜里,關(guān)于“城頭”的概念混亂不堪,不馬上糾正是不行了。想了想,童錦字斟句酌對他講,外面世界很大,城市也很多,你表姐住的那個城頭,是離你最近的,沿著馬路就可走到……
就在這時,躲在陰暗中的母親突然沖出,一下把兒子拉到自己身邊,嘴里呼呼地,你在這兒?我都找你好半天了!頓了頓,她朝童錦難為情一笑,老師好,到家去坐坐吧?
習(xí)習(xí)鄉(xiāng)風(fēng)中,童錦怔怔望著母子倆的背影,直至消失……
日上三竿了,龍翔還在屋里磨磨蹭蹭,先把書包斜背在左肩,想想又換到右肩,目光則在背帶褲上游移不定――它平平整整疊放在床上,揪扯著他的童心。怎么還不上學(xué)去?你快遲到了。兒子那份牽掛,母親是看在眼里痛在心上的,但她還得把他往門外推。兒子對褲子的掛念,太陽曬曬也就忘了,可記工員圓珠筆一劃,他爸的工分便能滋溜上升呢,龍翔撞人的過錯也將勾銷――大人的考慮,總是具有實際意義。望著龍翔勾頭往前奔,眨眼工夫便無蹤無影,母親這才把心放到了肚子里。
龍翔卻在中途拐個彎,一口氣沖上小山包。
太陽明晃晃地掛在天上,看上去有話要說,可惜龍翔無心傾聽,顧自仰天哭問,見過我表姐嗎你?
現(xiàn)在,龍翔見表姐的心情比陽光還要熱烈!城里究竟有多遠(yuǎn)?其實問問童老師就知道了,但他缺乏到學(xué)校的勇氣:被迫脫下背帶褲,比被扒光衣服還要難受――誰能縫補(bǔ)他這顆破碎的心?看來只有血緣相近、相距甚遠(yuǎn)的表姐了。喔,表姐……
龍翔摸出門洞里的鑰匙時,手是抖索的,觸摸到背帶褲那會兒,心更是劇烈顫抖――他正在做的這件事,比捅馬蜂窩都要嚴(yán)重,這他明白。所以一上馬路,他就撒開腳丫飛快地跑,任憑書包在胯上一下下拍打:為了里頭背帶褲的安全,得盡快拐過那個大彎、翻過那座山梁……先是一頭馱著主人的慢悠悠的牛,后來是輛嘟嘟叫著的農(nóng)村公共汽車,都與龍翔擦肩而過,但他均視而不見,顧自埋頭向前沖,直到一個扛犁鏵的人擋住去路:你往哪里跑?
出外修理農(nóng)具的父親,擰著兒子耳朵一路罵罵咧咧,直送書聲瑯瑯的小學(xué)校。
童錦正在學(xué)校門口焦急張望呢,見到那個小小身影,她急奔過去拉著他,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氣哼哼的父親亮開嗓門道,只要這小子逃學(xué),老師,你就罰他站,站一天都沒關(guān)系……她趕緊揮揮手,你去忙你的吧,龍翔就交給我了。
盯視龍翔一陣,童錦終于沒說話,轉(zhuǎn)身就往教室走,垂下頭他跟幾步,怯怯叫了聲:老師,我沒有,帶書。
龍翔書包里的背帶褲,讓童錦覺得既扎眼又刺心,記工員那句話便在她耳畔嗡嗡作響,只有我家家英才配穿背帶褲,只有我家……才配……她心里疙疙瘩瘩的,視線都沒處放,只得仰頭久望老槐樹――看得龍翔都累了。
隨著李家英一聲尖細(xì)的“起立”,童錦的語文課開始了。從左掃視到右,又從右掃視到左,她突然轉(zhuǎn)身,在黑板上唰唰寫下“太陽”兩個大字!
課間十分鐘,小孩兒們呼啦跑光了,就剩下兩個人:呆呆的李家英和傻傻的龍翔。后者因為沒穿背帶褲,恨不得把自己藏起來;前者則死盯著黑板上的“太陽”,暫時忘掉了背帶褲――歌里、報上、廣播中,都說“太陽就是”呢,可龍翔竟敢講“太陽天天落到城里頭”,更叫人不可接受的是,童老師還當(dāng)眾表揚他會思考!這里面肯定有問題!李家英有一搭沒一搭地看龍翔,越看問題越大。到底什么問題呢?想破頭她都總結(jié)不出,急得直踢課桌腿。
不管多重大的問題,記工員都能邊攪動豬食邊解答。她對蹲在灶膛前添柴的丈夫說,我晌午就想給龍翔媽上政治課的,太陽是,怎么會天天落到龍翔表姐的城里頭?童老師還當(dāng)眾夸這小子,哼!看在那條背帶褲的面上,我……以后還這么講的話,我跟他們沒完。只轉(zhuǎn)動幾下眼珠,大隊干部就抓住了這段話的精髓,于是他高興起來,掏根柴火點燃煙,吧嗒了好幾下,跟著又問:啥子背帶褲?
家英的背帶褲呀,龍翔媽正給她改著呢。記工員答話時,一臉的得意。
背帶褲卻不翼而飛了!急得龍翔母親各間屋亂竄,里屋的床底下,堂屋的谷堆中,連耗子洞都用竹竿捅了幾下,沒有,哪兒都沒有!想像著記工員見不到背帶褲時的樣子,她四肢乏力,蹲在地上半天起不來。肯定被兒子藏起來了,人小鬼大的家伙,你是多久沒挨打了吧?正想著用荊條還是木棍來教訓(xùn)這小子,門外響起一個陌生的聲音:龍翔,龍翔在不在?
來人警覺地左右看看,只跟龍翔母親講幾句話,就匆匆離去。靠在風(fēng)簸上,她呆呆望著那人的背影,像是丟了魂……
龍翔最后一個離開學(xué)校,關(guān)注完螞蟻搬家,接著操心蝸牛上樹,在路上磨磨蹭蹭沒個完。這頓打怕是躲不掉了,也不知父親母親誰動手?橫下心來他想,誰動手都不哭,一滴淚都不掉,就不把背帶褲給李家英!想著挪著,他就到了池塘邊,沒精打采坐下,順便往里扔了塊石頭。漣漪起,榕樹之倒影變得怪模怪樣。這棵樹老高,上面還有個鳥窩呢,不知里面剩沒剩鳥蛋?龍翔剛揚起頭,陽光便斑斑點點灑落下來,瞬間激活了他的靈感:把背帶褲藏鳥窩里,李家英不就干瞪眼?拉著樹干愉快轉(zhuǎn)兩圈,龍翔猿猴般往上躥,幾下隱進(jìn)樹冠里了。
提著空書包大踏步進(jìn)家,龍翔誰都不看,先沖到水缸邊一氣喝了半瓢涼水。視死如歸一扭身,母親已經(jīng)站在他面前了,打牙縫里迸出兩個字,拿來。一切就都逃不出大人的掌控嗎?龍翔有些悲哀,更有些委屈,從嘴唇里放出四個字,你要什么?
你表姐的背帶褲!母親突如其來的暴發(fā),把兒子震開好幾步遠(yuǎn),定定神,他平生第一回狡辯道:那是李家英的背帶褲。
龍翔母親張張口說不出話,焦灼地扭過他的手臂,喝問,你到底把背帶褲弄哪兒去了?
在池塘里,讓李家英去找吧!龍翔忍著痛,鋼針般回應(yīng)著,把記工員釘在門那里動彈不得。她實在是沒想到,為一條背帶褲,這個小男孩兒竟然不哭不叫,聽任荊條在背上亂舞!終于,連她都看不下去了,沖上前隔開了施暴者和受虐者。
算啦算啦,不就條舊褲子嗎?沒什么了不起的,我家家英不要了。記工員耷拉眼皮道。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沉寂終于讓龍翔母親打破:是呀,舊褲子,丟了也就丟了。這句話別人聽著平淡,可記工員能從中解讀出別的東西來――龍翔媽不像先前那樣一迭連聲道歉,是吃了哪只豹子的膽吧?當(dāng)著母子倆,她紛亂地走來走去,比打谷場上的麻雀還活躍,末了哼一聲,革命不是請客吃飯。甩頭離去時,她踩出的鼓點有如戰(zhàn)鼓。
屋里靜得可怕,要不是后背辣乎乎地痛,龍翔真想撲進(jìn)母親懷抱里!望著那張表情木然的大人臉,他最后還是選擇了悄然離開。本來想一把摟住兒子的,母親卻動彈不得,眼瞅著那小小的身影消失,只在心里默叨:兒子,舅舅正在城里遭罪呢,他帶來的背帶褲,你千萬得藏好,不要讓記工員看見……
出得門來,龍翔的眼淚就決堤一樣奔涌而出,流啊流,一直流到學(xué)校門口――有三四個人正往外走呢,打頭的好像是……大隊干部。敏捷地鉆進(jìn)路邊草垛,那是龍翔不愿跟李家英爸爸打照面呢,其人聲音卻由遠(yuǎn)而近,死皮賴臉地撞擊他的耳膜:……這個童錦死不認(rèn)錯,絕不能再站革命的講臺了,你們說是不是?附和聲跟著腳步一同遠(yuǎn)去,蠕動在地上的幾個人影越發(fā)拉長、更加怪異,看得龍翔心驚肉跳。
童錦走時,披著一身瑰麗的晚霞。也許是第六感覺吧,她忽然回望小山包:那兒,仿佛有人在對她揮手――她清楚那是誰,于是抱以溫暖一笑。
可惜龍翔看不清這陽光般的笑容,他的視線已被淚水模糊,只拼命擺動雙臂,直至童錦的身影消逝……突地,他撲在草地上,嗚嗚痛哭起來!
該死的QQ
戴女士44歲
小學(xué)教師
【訴說】我的老公是個才子,但有點迂。在機(jī)關(guān)混了十來年,才弄個副科,可他不愿為了所謂的前程去出賣自尊,更不愿丟掉文人身上那種特有的清高,從此在副科的位置上一動不動了。我非常理解他,不勸,不逼,盡量做好妻子的本分。后來,他的農(nóng)民父母相繼患病,醫(yī)療費全部由我們出。我沒有怨言,主動擔(dān)起照顧公公婆婆的擔(dān)子,直到兩位老人腳前腳后離世。
1997年,老公因太過耿直,得罪了主要領(lǐng)導(dǎo),被貶到縣城工作。我依舊理解他,每到周末就帶著孩子坐長途車去看他,或者帶著孩子守在車站等他回來。這種日子過了不到兩年。
他辭職跟一位很有實力的老同學(xué),一起經(jīng)營了一家雜志社。老同學(xué)負(fù)責(zé)錢和打理社會關(guān)系,他發(fā)揮智慧,專心辦刊,半年就打開了市場,然后用了五年時間,從一個不得志的書生,一下成為發(fā)行量達(dá)70萬份的雜志的總編。
苦日子終于熬出頭了,可我還沒來得及笑呢,乳腺癌就降臨了。病床上,我痛不欲生,他緊握著我的手說:“老婆,這病是老天爺給我的機(jī)會,讓我好好地報答你。”手術(shù)那段時間,他照顧嬰兒般地照顧我,陪我度過了危險期。出院后,她讓我在賓館住了兩個月,看我恢復(fù)得差不多了,才決定把我接回家。那天,他親自駕著奧迪車,拉著我左拐右拐,最后在一個高檔樓區(qū)停下,說這里是我們的新家,一直沒告訴你,是想給你個驚喜。
穿花過柳,再上電梯,走進(jìn)9層的901,我驚呆了。240平的寬大空間,家居用品齊備,裝修得簡潔清新,他把我摁到氣派的沙發(fā)里,說:“老婆,你是這里的女主人了,以后什么也不用你操心,只管養(yǎng)好身體,家里的一切都由我辦,你的一切都靠我吧。”我的眼淚忽地涌出來,得病是不幸的,但有這樣一位好老公,我又是幸運的。
一天,我路過他的雜志社,就信步走進(jìn)去。同事們一聽是總編夫人,都非常熱情,說老總正在10樓開會,您到他的辦公室等吧。其中一位馬上拿出一串鑰匙,為我打開了總編辦的門。我是平生第一次跟老公的職場零距離,禁不住劉姥姥似的環(huán)顧。這個總編辦稱得上豪華氣派,紅木家具,奇花異草,書籍家電,高檔煙茶,我一下想起7年前那個騎著自行車,后座上掛個舊書包的男人,心里滿是陌生感。
坐到他的辦公桌前,我竟有些忐忑。突然,電腦屏一亮,一句話忽地彈出來:“昨晚為什么飯沒吃就走了?”我一驚,這是老公的QQ,那閃動的頭像表明是個女的,叫青音,一直在線上。我的心狂跳起來,十分好奇,就借著老公的口吻回了句:“老婆來電話,有點急事,我剛進(jìn)門。”對方回:“她比我重要呀!”我馬上意識到不對頭,仗著從女兒那學(xué)來的聊天本領(lǐng),索性扮成老公,探起她的底來。
我先打出一個笑臉,然后想了想,說:“你還留著我們的聊天記錄嗎?”她發(fā)來一個害羞的臉,說:“怎么想起看這個?”我感覺到了問題的嚴(yán)重性,壓著火說:“想重溫一下。”她隨即發(fā)來一支玫瑰和一個文件。
44頁的聊天記錄,把模范老公家外的另一面,一清二楚地展現(xiàn)出來。認(rèn)識一年時間,同行,已經(jīng)是情人關(guān)系,31歲,從女方主動邀請去逛博物館開始的。憑感覺,這是一個很聰明,很有品位,很會講話,也很會駕馭自己的女人,看著她精心寫下的一行行話,我意識到當(dāng)年那個有點迂的耿介書生,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一枚圓潤的果實了,掛在枝頭有著遮不住的好,蜂兒蝶兒的都想咬上一口。可我,一個得了重病的妻子該怎么辦呢?在此之前的日日夜夜,渾然不知的狀態(tài)下,我是快樂幸福的。現(xiàn)在可好,這該死的QQ,讓我發(fā)現(xiàn)了另一個他,我該怎么跟他走下去呢?
2
拾飯人的演講
小董25歲
在讀研究生
【訴說】初中畢業(yè)后,我考上全縣最好的高中。恰巧,縣城有位親屬請父親過來替他看房子,還建議父親在院里養(yǎng)豬,一年下來,供我念書的錢就出來了,父親一百個同意。
我前腳辦完入學(xué)手續(xù),父親后腳就在親屬家的大院子里壘起了豬圈,買來了豬崽子。我平時在學(xué)校住,周末到父親那過夜,幫他照料小豬,好讓他騰出時間回家拉飼料。豬漸漸長大,家里的飼料也吃光了,買吧,拿不出錢,父親整日愁眉不展。
一次去食堂打飯,我發(fā)現(xiàn)同學(xué)們的浪費現(xiàn)象挺嚴(yán)重,白白的大饅頭,咬上三兩口就扔掉了;好好的菜,夾幾筷子也倒掉了。我突然想,把這些東西用來喂豬不是挺好嗎?回去跟父親一說,他高興得直拍大腿,第二天就來食堂撿拾剩飯了。
為生計解難題,我竊喜不已,但很快就是無盡的煩惱。父親那黑乎乎的帽子,臟兮兮的衣服和粗糙的手,好像一夜之間就成了同學(xué)們的取笑對象。一天晚飯后,看著父親推著自行車離開的背影,一個女生說:“快看,他像不像丐幫幫主!”一個男生接話說:“說幫主抬舉他了,要我說,他就是塊黑便。”大家哄笑著散開,我的心里卻燃起一團(tuán)怒火。
我是一個山里走出來的孩子,不怕吃苦,不怕跌倒,但這種嚴(yán)重的污辱和歧視,卻像鋼刀一樣插到心里,讓我又怕又恨。好在大家都不知道那是我父親,他再來時,我本能地躲開,既遠(yuǎn)遠(yuǎn)地離開他,也遠(yuǎn)遠(yuǎn)地離開大家。
這種日子過得太難受了,終于有一天,我對父親說:“你就別去了,飼料再想辦法吧,叫人家知道了,我就不去上學(xué)了。”父親臉上的笑意一下就沒了,漆黑的夜里,他的煙鍋一紅一紅的,我說快睡吧,他半天才說:“我還得去,不讓大家知道就行了。現(xiàn)在正是豬長膘的時候,不能斷糧。”于是,他繼續(xù)來拾剩飯,我只好繼續(xù)遠(yuǎn)離他。這期間,我的學(xué)習(xí)成績突飛猛進(jìn),我常看見父親站在校門前的宣傳欄邊,看著成績榜久久不離開。
冬天到了,班里要開家長會,我的心一下涼了,我不敢想像同學(xué)們知道那位丐幫幫主就是我父親,會是怎樣的反應(yīng)。周末,我對父親說,你就別去了,我跟老師說你病了……父親的臉色很難看,一直沉默著,第二天早上也沒表態(tài)。
家長會是在一個白雪皚皚的傍晚開的,家長們一一落座,班主任妙語連珠,屋里歡笑聲不斷。看著這熱烈的景象,成績是全班第一的我,心里一片凄涼。父親啊,你為何是一個農(nóng)民,又為何在我所在的學(xué)校拾人家的剩飯!此時此刻,我是多希望你能看到我的光榮啊!當(dāng)班主任把詢問的目光投向我時,我的臉?biāo)⒌丶t了,剛想把編好的話說出口,一抬頭,卻發(fā)現(xiàn)父親直挺挺地出現(xiàn)在門口。他戴著棉手套,黑舊的羽絨服上落滿積雪。我下意識地沖過去,一把拉住他,跟大家說:“這是我父親,對不起,來晚了。”
同學(xué)們嘩然,班主任也愣了,但馬上緩過神,沖著父親說:“您的兒子考得這么好,給大家講講當(dāng)家長的感受吧。”壞了,他平時都惜字如金似的,現(xiàn)在當(dāng)著這么多人,不得更尷尬啊!我的思維亂了,大腦一片空白。突然,響亮的男中音飄到耳邊――“我是農(nóng)村人,現(xiàn)在靠養(yǎng)豬供兒子念書。我首先得感謝學(xué)校領(lǐng)導(dǎo),允許我天天到食堂撿剩飯。這些剩飯對我來說就是錢,能省下一年的豬飼料錢。我多省一分,兒子離大學(xué)校門就進(jìn)一寸。我原本打算不來的,可又一想,我怕什么呢?怕被認(rèn)出來讓兒子沒面子?那什么是面子呢?兒子考得這么好,不就是最大的面子嗎?咱自己得看得起自己,只要努力學(xué)到真本事,不愁別人看不起自己。”
父親話音一落,掌聲一下子如潮雷動。班主任激動得臉通紅,用污辱性話說父親的那兩位同學(xué),眼里都含著淚水。從那天起,同學(xué)們再也沒取笑過父親,在老師的提議下,食堂門口擺了一個大鐵桶,大家自覺地將剩飯剩菜倒進(jìn)去,父親會按時來取。現(xiàn)在,我正在北京讀研,馬上就畢業(yè),已經(jīng)簽到一家大公司。不管以后是順還是逆,是富還是窮,我都不會忘記這一幕。因為這一幕讓我看到了一個養(yǎng)豬人內(nèi)心的力量,一個卑微者高貴的精神世界。
3
富日子窮著過
程女士 34歲
工人
【訴說】我家族里的人,基本上都是干體力活的,只有四姨的女兒,也就是我的表姐,是個從事腦力勞動的財務(wù)總監(jiān)。她大我兩歲,從小就學(xué)習(xí)好,會考試,從重點小學(xué)一路念到重點大學(xué),然后又到加拿大拿了個洋學(xué)位,現(xiàn)在在大公司任職。她是我們家族的驕傲,也是我們家族的唯一富婆。一天,我和幾個姨表兄弟猜她有幾套房,基本都說三套,只有一位表弟小心翼翼地說四套,坐在一旁的她笑了笑,說:“也不多啦,就五套而已。”
天哪,我們都張大了嘴巴,按市價算,一套房至少五六十萬,五套那得多少錢!
她是兩年前回國的。記得她當(dāng)了總監(jiān)后不久,我家請四姨一家吃飯,我才有機(jī)會近距離感受她。她通身名牌服裝,配飾和首飾什么的,都非常精巧雅致,一看就是洋貨。指甲修剪得像一個個月牙,涂著透明的指甲油。身上散發(fā)的香水味也很特別,屬幽香那類,若有若無似的。她講話的聲音很輕,語速快起來時,會加入一些英文。總之吧,她屬于在人堆里能讓人一眼就叨住的那種,稱得上優(yōu)雅、精致、高級。
她的專業(yè)水平也稱得上一流,聽她分析股市行情,既有道理又引人入勝;她講銀行利率和住房貸款,如數(shù)家珍,簡直就是個理財專家;她說起國外見聞,讓我們這些連飛機(jī)都沒坐過的表兄表妹們,羨慕得哈喇子都能流到地上……
但有一天,五姨的兒子,也就是我的表弟,在電話里神兮兮地跟我說:“表姐昨天到我家坐坐,我買了足有六種水果招待她。她開始還端著身架,可吃著吃著就放開了,用大吃特吃來形容,一點也不過。她剝開一個荔枝放到嘴里,還沒來得及吞下去,就急忙撕開一個獼猴桃,又放到嘴里。她像從沒吃過水果似的悶著頭造,水果皮果盤里都裝不下了,茶幾上到處都是,你說她吃了多少!我看得都傻了,不明白一個女人一氣怎么能吃下這么多東西。吃完她撐得直打嗝,一個勁說太好吃了。我說你既然這么喜歡吃,那就帶走吧。你猜她怎么著?真就一個不剩地都帶走了。”
咦,一向陽春白雪的表姐,能有這么下里巴人的舉動?不可能,肯定是那天她太渴太餓,再加上表弟買的水果太甜太可口,所以才有這等表現(xiàn)。但就在上個月,我著實看到了表姐優(yōu)雅、精致、高級背后的另一面。
那天,我正在班上,手機(jī)響了,是她打來的,說要去開發(fā)區(qū)的新樓盤看房。這家樓盤的看房車正好在我們廠對過,20分鐘后才能開,問我能不能出來陪她一會兒。我當(dāng)時剛好有空,就急忙趕過來。一出廠門,我就看到對過樹下站著一個人,半袖黑上衣,縐巴巴的休閑褲,手里拿著一個饅頭之類的東西,在那大口大口地吃。我一步一步地走近,定神細(xì)看,此人竟是表姐。我大吃一驚,問:“姐,你咋這身打扮,吃啥呢?”她嚇了一跳,狠狠地一咽,差點噎著。我忙給她捶背,她揮揮手說沒事,早上來不及吃飯,拿了個饅頭出來,沒想到來早了,得等。我說你已經(jīng)有五套房了,還買呀?她得意地點著頭,說:“是啊,這房是一個熟人轉(zhuǎn)賣的,人家剛付完錢,家里就出了急事需要錢,賣得很便宜,是個好機(jī)會。”
20分鐘很快就過去了,看房車啟動前,司機(jī)說只負(fù)責(zé)接不負(fù)責(zé)送,不過那邊的公交車很多,每路都在這里有站,一人一塊錢。表姐一聽神經(jīng)質(zhì)似地一拍巴掌,說壞了,來時走得急,沒帶平時背的那個包。我馬上明白了,說你是沒零錢吧?隨即掏出口袋里所有的錢,共28元,遞給她說:“姐,打車回吧,那里我清楚,28塊夠用了。”